黑暗中,有一道目光正紧紧注视着他。
那对隐匿在漆黑深处,微微透着红光的眼睛,是母亲伊佐尔德的眼睛吗?
如果真是她,为什么她既不靠近,也不说话,只是那样沉浸在悲伤和绝望之中,默默地凝视着他呢?
伊希凡缓缓睁开双眼,慢慢地坐起身子。
“佩埃德。”
他梦到了阿雷乌斯的记忆,那段关于阿雷乌斯曾经面对却未能消灭的恶魔佩埃德的梦。
一种寒意涌上心头,伊希凡猛地站起身,陷入沉思。
佩埃德与那只剩下残影、毫无意志的拉梅德完全不同。它曾从阿雷乌斯手中逃脱,如今依然存活,并且仍旧掌握着强大的力量,就像基梅罗一样!
“它一定参与了这场战争。”
伊希凡终于洞悉了这场充满谜团的战争背后的真相。
本来可以通过协商避免冲突的国王与侯爵,却因彼此的对立而推动战争的车轮。拉贝拉诺和马泰拉,这两个原本对战争并无热情的领主,却在战场上对彼此展现出前所未有的仇恨,甚至痴迷于互相杀戮。
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恶魔佩埃德力量的作用。
或许只有伊希凡能够保持冷静,因为他学习了帕乌斯特的魔法。
“佩埃德不太可能亲自介入。如果它真的直接出手,两天前我们就已经陷入混乱,无序地在战场上互相厮杀了。”
伊希凡冷静地分析着。
在梦中,佩埃德仅仅一个手势,就让数万人失去理智,甚至连米普洛斯都挥剑向阿雷乌斯发起了攻击。
在那种混乱之中,唯一能够保持清醒的,只有阿雷乌斯。他是否拥有某种独特的力量?也许是在击杀拉梅德后,他发生了某种特殊的变化。
不过眼下,这里没有发生任何直接战斗。从昨天的决斗结果来看,佩埃德似乎并不在附近。
“它可能在国王与侯爵之间游走,暗中操纵着他们的行为。又或者,它站在更高处,从更广阔的角度策划着整个局势。如果真是这样,那它的力量几乎已接近神明。”
如果佩埃德仅仅是直接操控国王与侯爵,那已足够令人恐惧。若它根本不需亲自插手,仅凭遥控全局就能支配一整个国家,那毫无疑问,这是一种超乎想象的精神力量。
“对付佩埃德必须单独行动。多余的人只会成为累赘。”
尽管如此,伊希凡依然没有想要逃避的念头。他的目标很明确——将佩埃德杀死,将它的生命献祭。
“佩埃德是否拥有直接的战斗力?”
如果佩埃德的战斗力哪怕只有拉梅德的十分之一,伊希凡都无法与之匹敌。若他已达到剑术大师的境界,也许还有一战的可能,但他离那个境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伊希凡陷入思索,他试图想象,若是利用象征“冲突与分裂”的恶魔佩埃德的文字,可以施展出怎样的魔法。
“如果暂且排除情感领域的力量……或许可以用它来击退敌人。甚至可能撕裂目标。”
佩埃德的力量在情感领域中展现出最强大的威力。但即使抛开这一点,仅就战斗力而言,它也足以玩弄并轻易杀死一两个大师级的强者。
“从它的肉体来看,物理战斗似乎完全不可能……”
佩埃德的肉体表现得几乎毫无战斗能力。它不像拉梅德那样,依靠躯体的蛮力便能摧毁山岳。如果能够接近它,或许有机会将其击败。但问题是,伊希凡是否真的能够靠近这个未曾死去,且仍然能够自由操控自己原本力量的恶魔?
“……无论如何,我不能退缩。不仅仅是因为计划不能中断……”
伊希凡感到头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基梅罗。”
他低声呼唤基梅罗,但后者并未现身。
“是佩埃德,对吗?”
然而,当伊希凡语气笃定地说出这句话时,基梅罗终于现身了。
——啊,真无趣。
基梅罗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满,他轻轻振动翅膀,落在了伊希凡的肩膀上。
——你究竟做了什么梦?上次是拉梅德,现在又是这个。
他的语气中,夹杂着难以分辨的情绪,是烦躁,还是对某种事情的好奇?
然而,伊希凡显然不会向这只恶魔透露任何关于阿雷乌斯梦境的内容,他对此选择了冷漠以对。
“你是因为担心佩埃德会察觉到你的存在,所以才没有出现吗?”
——嘛,可以这么说吧。如果它发现我一直在你身边,或许会觉得有点棘手吧?
基梅罗以漫不经心的态度回答道。
在恶魔中,即便是习惯彼此少有干涉的同类,基梅罗也显得尤为特殊。
他并非其他恶魔的敌人,也称不上朋友。作为与拉梅德同为最古老的两名恶魔之一,基梅罗不仅代表了原始的古老力量,更拥有恶魔中最为卓越的智慧。
虽然基梅罗不可能为了佩埃德而干预伊希凡的生死,但对于佩埃德来说,要去杀死一个受到基梅罗“关注”的人类,或许仍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
毕竟,就算是恶魔,也会害怕被这只“邪恶乌鸦”的恶作剧所玩弄。
“即便如此,你现在现身,是不是意味着这些顾虑已经不重要了?”
——或许可以这么理解吧。
基梅罗并未明确回答,只是含糊其辞地回应道。
这是否意味着,无论基梅罗的存在与否,佩埃德的下一步行动已经确定?
或者,是即将确定?
基梅罗一向谨慎地避免过多干预,以免改变“戏剧”的既定轨迹。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如今的小范围干预,或许表明故事的方向已经不可更改。
然而,伊希凡并非那种会任由事情顺其自然的人。
从一开始,他就不信任基梅罗。谁会信任这只狡诈的乌鸦呢?
——哦,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套出点什么,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要不然,和我来个交易如何?虽然你比帕乌斯特年轻,没有子嗣,但你的睾丸相对价值更高。不过既然你从来没想过要留下后代,我看干脆两个都拿走比较合适。
基梅罗故意提起帕乌斯特,用尖酸刻薄的话来挑拨伊希凡的情绪。然而,伊希凡对他的胡言乱语完全不屑一顾,冷静得让基梅罗也毫不意外。因为他很清楚,伊希凡不会轻易被激怒。
伊希凡站在原地,安静地理清思绪,然后和平常一样淡定地换上衣服,走出了帐篷。
或许,今天会是一场真正的会战。无论佩埃德是否介入,对峙已经持续了三天,想再继续拖延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每次梦到阿雷乌斯的记忆,总是恰到好处得令人惊讶。”
伊希凡回想起自己梦到那些记忆的时机,心中不禁生出感慨。
就像在每一次危险来临之前,有某种力量在暗中指引他一般,这些梦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然而,问题在于,这“某种力量”究竟来自谁,他至今毫无头绪。
梦中,除了阿雷乌斯的记忆外,伊希凡从未见过任何其他异象。如果真有人在帮助他,那至少在梦境中显露一次身影也无妨,但至今为止却从未出现。实在令人费解。
“下午我们将发起会战。”
埃吉奥用冷静的语气对伊希凡说道。
“菲利乌斯,你按照之前的计划,在步兵右翼作战。我相信你会完成得很好,但无论如何,还是要小心谨慎,多留意周围的情况。”
显然,埃吉奥对伊希凡十分关心。
“我给你准备了一副铠甲,这次就不要拒绝了,好吗?”
埃吉奥深知,伊希凡虽然强大,但在混乱的战场上,个人力量终究无法抗衡整体。他希望伊希凡能穿上铠甲保护自己。
“这次我就不推辞了。不管怎么说,就算是玛雷的儿子菲利乌斯,赤膊冲进战场也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
伊希凡干脆地答应了。
如果他能像阿雷乌斯那样,以一己之力碾压敌军,也许不需要铠甲,便能赤手空拳杀入战场,夺取敌人的武器将整个军阵撕裂。然而,他并非阿雷乌斯,穿上铠甲才是明智之选。
更何况,没有铠甲,面对敌人的箭雨时根本无从抵挡。运气差点,还没冲到敌军阵前,恐怕就已被射成刺猬,倒在血泊中。
“那就好。虽然不一定能找到完全合身的铠甲,但我会尽量为你挑一件合适的。”
“敌军的骑兵和大师级强者,你打算如何应对?”
伊希凡问道。他提到的,正是这场战斗最棘手的两大难题:敌军骑兵和能够突破步兵防线的大师级强者。
埃吉奥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这个嘛……我们决定专注防守。说到底,除了尽量拖延时间,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如果仅仅是面对骑兵,他们或许还能想出应对之策。可敌军的大师级强者,则完全是另一回事。即使对方极力隐藏实力,不露出一丝破绽,但只要他冲破拉贝拉诺军的防线推进,就没人能够阻止。
“我们并不想开战,但马泰拉才不会顾及我们的立场。他们只会继续向前推进。因此,我们绝不会下山,而是会在这里构筑阵地,寸步不让。”
“看来这次,我们恐怕要听遍所有难听的话了。”
“哈哈,那又怎样?随他们骂吧。不满的话,就让他们爬上来打啊。”
已经年过三十的埃吉奥,此刻却露出一副像十五岁少年般调皮的笑容。
虽说宣布开战,但却躲在山顶构筑防线一动不动,马泰拉军自然会气得七窍生烟。他们很可能会派出专门的挑衅部队,想尽办法羞辱和嘲讽拉贝拉诺军,以便将他们引下山来决战。
然而,不管马泰拉军怎么叫嚣,拉贝拉诺军都会强忍屈辱。因为一旦下山,胜算将荡然无存。
“能猜到敌方的大师是谁吗?”
“这个嘛……除非能亲自交手,否则根本不可能知道。即便交手了,也很难认出。普通人又如何能真正了解大师的真正实力呢?”
埃吉奥并没有愚蠢到让伊希凡“去对抗大师”。这并非他不愿牺牲伊希凡,而是因为那样做,根本就是对大师级强者的无知和轻视。
如果是大师级法师,他完全可以在战斗开始后瞬间杀死数百人,从而将整场战斗碾压为自己的胜利。
如果是大师级战士,他能如入无人之境般冲破阵线,直取敌方指挥官的性命。
大师级强者是战场上的不对称战力,堪称真正的战略武器。就算伊希凡再强,也不能让他去单挑大师,这简直就是送死。
“无论如何,大师作为核心战力,应该会部署在右翼或中央,你不用太过担心。一旦发现他的踪迹,我们会动用所有可用兵力去围堵。”
埃吉奥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但语气尽量保持平静,想让伊希凡放心。
“埃吉奥爵士,我从未感到担忧。担心是没用的,不是吗?”
伊希凡笑得云淡风轻。
事实上,他确实不太关心拉贝拉诺军该如何应对敌方大师,因为他心中已有答案。
“他们肯定会把大师部署在左翼,目标是我。”
目前在拉贝拉诺军中,最耀眼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伊希凡。为了打击拉贝拉诺的士气,并实质性削弱战力,马泰拉军一定会将他列为首要目标。哪怕不能杀死伊希凡,也至少要让他失去战斗能力。
因此,敌方的大师极有可能会像刺客一般埋伏在左翼,伺机刺杀他。这已经足以达成马泰拉军的目的。
佩埃德的存在已经够让人头疼,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位大师级强者,真是雪上加霜。
唯一能略感安慰的是,敌方的大师因为需要隐藏身份,恐怕无法完全施展自己的力量。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
基梅罗突然现身,带着嘲讽的语气说着风凉话,似乎想让伊希凡的头更疼一些。
这局势简直让人无语到想捶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