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府的守卫都知道今天家里有喜事,一个个的被拉着喝得五迷三道,身穿夜行服的清风堂众人没遇到什么阻拦便进了郭府内院。他们如游鱼般穿梭于各处,一炷香时间便把能进去的地方都搜了个遍,果然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洛承风:“只有魏九华和陈姨娘的卧房没能进去,魏九华的卧房有丫鬟把守,陈姨娘的几个孩子在她屋里,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找过了。”
飞鸿:“看来密室多半就在魏九华屋里。”
洛承风:“未见得。我的人已经查明这个陈姨娘确实和当初那个富商陈家是兄妹,如果帮我们的果真是大将军,他给我们留下这个线索,不会没有用。”
飞鸿:“那便启用第二个方案。先让他们自乱阵脚,我们再来浑水摸鱼。”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幸亏有你,否则单靠我和三娘,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把这偌大府邸探完。”
洛承风咧嘴一笑:“你我马上要成亲,说这般见外的话作甚。”
飞鸿:“你觉得我这样太见外了?”
洛承风点点头:“太见外。”
“那这样呢?”突然,飞鸿双手勾住洛承风的脖子,在他耳根处轻轻“啵”了一下。
洛承风瞬间瞪大眼睛:“你……你……”
飞鸿一脸女流氓的模样:“怎么?太不见外了?”
洛承风一把拉过她,嘿嘿笑道:“还是太见外。”说着,把人整个抵在墙上,埋头吻向飞鸿的唇瓣。
不远处屋顶上正在放哨的一群人乍然见到这个场景,一个个都疯了,恨不得叫出声,为终于出息一回的洛大人喝彩。
……
翌日,郭府内开始流传起一些闲言碎语,说柳飞鸿就是郭县令失踪多年的嫡亲长女。
“怎么有这么巧的事?”一个婆子摇头道。
李嬷嬷叹息:“可能是老天开眼吧!刚开始我也是不信的,可那天柳姑娘给老夫人洗脸,露出了手臂上一处疤痕,哎,那正是当年老夫人自己不小心烫出来的,绝对错不了!”
婆子尤是不信:“可……可一处手臂烫伤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李嬷嬷:“我特地问了春三娘,是何时何地如何捡得的柳姑娘,竟与当年大姑娘失踪时候如出一辙,哎,可怜的孩子啊,话都说不利索就被拍花子的拐走了,要不是遇到侠义三娘,这孩子恐怕都活不到现在!”
婆子一惊:“竟然真是她!”
李嬷嬷:“是啊!老天保佑,终于让我家老夫人得偿所愿,这些年总算没白吃这么多苦头。”
郭府内仆役多是魏九华亲自挑进来的,唯魏九华马首是瞻,对飞鸿母女严加提防,三娘多次想通过喝酒打牌套他们的话都未能得逞。但是这些人只知道防着被飞鸿母女打听了什么去,却不懂得自己的口舌也能被他人所利用,听闻这样的惊天大秘密,哪里忍得住不说?添油加醋地把个孤女归家的故事描得有鼻子有眼,很快传入了魏九华的耳朵里。
她本就在为定亲那日的房契烦心,听闻柳飞鸿就是郭烁的传闻,顿时坐不住,她把陈姨娘叫来自己房里,训斥道:“我平日事多,家中偶有疏忽,你怎么也不知道帮我防着?”
陈姨娘心中猜测是为了传言的事,立刻跪伏在地、低眉顺眼道:“夫人教训得是,奴婢办事不周,让夫人烦心了!”
魏九华就喜欢她这种任打任骂的态度,深吸一口气,抬抬手:“知错就好。现在这个情况,再追究你的过失也于事无补,我们且说说接下来怎么办吧。”
陈姨娘毕恭毕敬道:“全听夫人吩咐。”
魏九华眉头一竖:“你就没什么办法?”
陈姨娘:“奴婢愚钝……此事奴婢确实不知该怎么办,话都传出去了,我们若还特地去澄清,总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魏九华:“那难不成就真的让那个姓柳的霸占了郭家嫡女的名头去?你就不担心到时候老爷再给她备上十里红妆?她要是占了多了去,你屋里那几个货可没得多少分的。”
陈姨娘:“夫人说得是!不过,那几个丫头本就是做奴婢的命,怎能分家里的嫁妆?要给也只能给夫人生的嫡出孩子。我愿意为夫人效力!”
几句话把魏九华说舒服了,她点了点身边的椅子,对陈姨娘道:“算你识相。起来吧,来我身边说话。”
陈姨娘:“多谢夫人!奴婢习惯挨着您站着。”说着走到魏九华身边站定,把头压得低低地,弓着身听魏九华吩咐。
魏九华还没开口,外头传来婢子的声音:“柳姑娘,我们夫人正和陈姨娘叙话,没时间见你。”
飞鸿:“那我便在这里等,我有重要的东西要还给她。”
婢子:“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们代为转交,不用柳姑娘亲自在门口等的。”
飞鸿:“不,这件东西很贵重,我不放心你们。”
婢子怒道:“柳姑娘还没当上我们家小姐呢,架子倒先端起来了。”
飞鸿:“我不是跟你端架子,只是这东西价值几百两,若是丢了,我怕你赔不起。”
听到此处,魏九华给陈姨娘使了个眼色,陈姨娘当即开门,道:“怪我怪我,占着我们家夫人说了这么久的话,这丫头也是为了夫人尽忠职守,还请柳姑娘莫要怪罪!”
飞鸿点点头:“我明白,还请陈姨娘向夫人通报一声,我有要事相商。”
陈姨娘侧开身往里让出一条道:“我们夫人都听到了,正要请柳姑娘往里一叙呢。”
飞鸿也不谦让,直接跨门而入。
魏九华看见她也没站起来,只招呼道:“稀客稀客,快来我身边坐着。妹妹,快去帮我沏壶好茶来。”
陈姨娘自屋外将门关上,把门口的婢女遣开去煮茶,自己守着门口。
魏九华:“柳姑娘难得来我院子里,不知所为何事?”
飞鸿从怀里掏出房契放在桌上,诚恳道:“这份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
魏九华眨眨眼,一脸不可思议道:“这说的什么话?你帮我们照顾老太太如此周到,我们都恨不得给你立个长生牌位,区区一处宅子算什么?你尽可安心收下!”
飞鸿:“不!照顾老夫人是我心甘情愿的,这是我们祖孙二人的一场缘分,我不能因为这个而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再说,这些日子县令老爷和夫人对我照顾有加,吃穿用度样样上乘,已经是极为厚待,若还要用这么大一处宅子为我填妆,我实在受之有愧。夫人,求您,收回这处宅子吧。”
魏九华为难道:“这宅子是老夫人做主给你的,老爷也首肯了的,我背着他们又收回来,这……这算什么事……”
飞鸿:“这很合适。且不说县令大人不知道这处宅子在哪,老夫人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我不说、你不说,那就没人会知道。您只管拿着宅子去租也好、自用也罢,转卖了都行。只一点,这个钱庄是当初洛大人从一伙骗子手头收来的,门面看着虽然不大,可地底下有个极大的密室,若租卖给别人,千万要把密室的地方都算上,否则就亏了!”
魏九华犹豫道:“这……这不好吧……这事办得我都觉得自己不敞亮。”
飞鸿:“您若收下这宅子,才算真正敞亮人,既不伤老夫人和老爷对我的爱惜之心,又帮我免去心中愧疚,日后我日日夜夜都要谢您的。”
魏九华拿起房契仔细看了片刻,还是放下,盯着飞鸿问道:“若换作寻常人,得了这么大的好处是断没有再还回来的道理,你这究竟是为何?”
飞鸿垂下眼眸,无奈道:“这几天郭府里头突然传出些流言蜚语,不知夫人听没听过?”
魏九华“嗐”了一声,道:“都是些没见识的乱磨嘴皮子,你信那些话作甚?”
飞鸿:“我当然不信,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可架不住众口铄金,我怕我若再收下这么贵重的嫁妆,更说不清了。”
魏九华思忖片刻,淡淡道:“话说回来,若你真的成了我家嫡长姑娘,日后便有我家为你撑腰,虽然我家官人只是区区七品县令,可好歹也能为你和洛大人助上一臂之力,这样的好处你也不愿意要么?”
飞鸿:“我哪里敢奢望这些?只求祖母她老人家能长命百岁,父……郭县令仕途顺遂,其他一切我盖不在意。”
魏九华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父”字,猛地拉住飞鸿的手:“你刚叫他什么?”
飞鸿挣脱开魏九华的手,慌乱道:“夫人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天色不早,我得回去了,不然三娘要着急的。”
魏九华没有拦她,任由她落荒而逃。
等人走远了,魏九华整个人瘫软地靠在门框上,吓得陈姨娘三两步上前扶她:“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夫人?”
魏九华踉跄着回到房内,让陈姨娘把房门关紧,喘着粗气道:“你说……她会不会真的是郭烁?”
陈姨娘瞳孔剧烈一缩:“怎么会?不可能!”
魏九华冷冷地看向陈姨娘:“当初是你哥哥把郭烁带走的,你给我找他问问清楚,他到底是把人送去了哪里?”
陈姨娘为难道:“可……可如今哥哥已经去西北矿上了,我一时半刻的怎么找得着他……”
魏九华一巴掌扇到她脸上:“办法你自己想!当初你们兄妹信誓旦旦说郭烁再不可能回来,如今呢?这算什么?!”
陈姨娘并不顾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拉着魏九华的手跪求道:“不!夫人,柳飞鸿不可能是郭烁!哥哥为您干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错,怎么可能只让郭烁一人逃出生天?一定是这个柳飞鸿自己攀龙附凤。”
魏九华又甩了她一巴掌:“屁话!要真是她攀龙附凤,她就不会把这么大一个便宜拱手让回!你这几日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给我查明白,要是查不明白,你那三个小贱人就别想有好日子过,我回头就找几个庄子上的懒汉把她们嫁了!”
陈姨娘眼泪即刻滴落下来:“夫人开恩!夫人开恩!那几个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她们是无辜的呀!”
魏九华捏住陈姨娘的脖子:“无辜?呵呵,要不是我大度,能让你生下这几个孽种?她们吃我的用我的,占着本该属于我的孩儿的名分,她们能在这个家里活到现在已经是缴天之幸,如果你给不了我要的答案,那就让她们替你受过。你好自为之。”说完一甩手,陈姨娘整个人摔倒在地,痛哭流涕。
陈姨娘重新在地上跪好,给魏九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谨遵夫人训示,奴婢一定查明真相。”
等陈姨娘出门,魏九华靠坐在榻上,拿起房契看了又看,喃喃自语道:“什么都靠不住,只有钱,只有属于我自己的钱……只要我有足够多的钱,谁都不能拿我怎么样!”
第二天,这张房契随着一封书信交到了秦班主的手上。
秦班主展开信笺,只见上面写道:“当初私宅被毁,吾心痛万分,如今得到这座新宅,听说就在南街,离你极近,欣喜万分。还请芳郎前去一探,若合适,这里便是我二人日后的新家……”
秦班主看着上面写得极重的“新家”二字,冷笑道:“家?你我无名无分,就算在一处也只能算作苟且的淫窝,怎可称之为家?”
他把信笺烧毁,把房契揣进怀里,带上帷帽避开喧闹的瓦子正门,从后门溜上隔壁街,又从外面拐回南街,这才来到庞氏钱庄门口。
如今钱庄牌子已经撤下,门口贴的兵马司封条已经要掉了。
秦班主上前揭开封条,大步走入宅内。
门外,魏九华派来盯梢的人把秦班主的行动都记录到随身带的速记本上,而不远处,清风堂的老葛正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