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欲何为?”,皇帝呢喃。
他身为帝王,身后看似有母族罗家,别人不知,自己却晓,他与罗家有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隐忍不发,无非是自保,无非是积蓄力量罢了。
不像眼前之人,这些年来,所言所为,无一不是护着他这个帝王的。
可以说,若是没有眼前的人,自己夹在以太后为首的外戚,以及各个联合的世家之间,早就被啃的骨头都不剩,所以,别人的话他不信,可老师的话……
皇帝皱眉,手中折子重重一合,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为帝者,生来疑心重,目光在折子与虎符之间来回流转,一时思绪纷乱,想了许多,实在是理不清,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眼光有问题,皇帝缓了缓心神,抓起一颗白玉棋子,落于棋盘。
“先生,若照您看,齐暮安此子,对朕真心与否?”
黎大人抓起自己跟前的黑色棋子,跟着落下一子,而后点了点自己落下的黑子。
“陛下,人心复杂,最不可控,老臣自诩识人,却不敢妄断了解,不过此子内敛沉静,观其言行所为,谋定后动,别的不说,此子内秀,倒甚是聪明。”
若不如此,也不会才归京就把虎符献上,以忠示人,以直面君,做于人前,此举不容小觑。
“如今朝局纷乱,陛下依旧受制于人,无法亲政,正是该积蓄力量之时,所以无论此子真心与否,陛下只需知人善用即可。就如这棋子,您是帝王,是执棋之人,落下子,借力打力,方是上策。”
皇帝看着他的先生又落下一子,忽的笑了,“是啊,朕是执棋人,只需知人善用便可。”
话落,手中执起一颗玉白棋子,咔哒一声落于棋盘之上。
“先生所言甚是,是朕一时着想了,磨好的刀,自是要放在它该去的位置。”
看着死死卡在三方势力间的孤零零白玉棋子,一帝一臣,相视一笑。
待到棋局完,黎大人出宫,暮色西沉。
皇帝下榻伸了个懒腰,透过大窗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视线越过太后所住乾坤殿,嗤笑一声,最后落在坤宁宫的方向,皇帝开口。
“来啊,摆驾坤宁宫,今晚朕要陪皇后用膳。”
且不说宫中风云,只说齐暮安,一路出宫,到了宫门口时,外头已有刻着文定伯府徽记的马车候着。
看到他人,候在马车边的眼熟小厮匆忙迎了过来。
这人他认识,是岳父身边随身伺候的小厮。
“侯爷,小子奉伯爷之命在此等候侯爷,侯爷您请上车,伯爷与夫人等一众主子在府里等着侯爷归家团聚呢。”
果然,爹他老人家就是嘴硬心软。
一听说家人还等着自己回家团圆,齐暮安嘴角翘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住,一身疲惫尽去,跟着上车,小憩一时,伯府便到了。
下车入府,进入前厅,花团锦簇,热热闹闹,一家子团圆,围坐一桌,你问我好,我看你瘦,又是一番亲亲热。
因着舟车劳顿,李泽林也没有多问齐暮安什么,想着明日还要大朝,随后还有献俘以及倭国事宜都需要耗费心力处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浅尝即止,吃饱喝足家宴便散了。
李泽林抱走小九斤,便不讲情面的勒令女儿女婿回去休息,朝朝乐得不带儿子,与丈夫一道回了自己的小院。
她的院子这些年虽无人住,可有那么个女儿控的爹,屋子日日有人打扫,就跟她没走时一样,回来就能住。
夫妻二人睡下,因着次日要大朝,夜半就起,齐暮安难得夜里没有胡闹,一晚风平浪静,次日穿上朝服,翁婿一道坐着伯府马车往宫城而去。
随着鞭响,踏着鼓点,官员依着品级,依次入殿。
齐暮安乃是侯爵,当朝二品,身着紫衣,排在左手,先于身着朱袍的岳父步入殿内,列于朝堂前端。
鼓点歇,殿内殿外众臣站定,太监高声唱喝,头戴冠冕身着明黄龙袍的年轻帝王,自大殿左侧而入,步步踏上御阶,坐于龙椅上。
与此同时,太后着大妆,穿滚服,头戴龙凤垂珠点翠宝翟,一步步踏上御阶,就坐在龙椅后的珠帘之后。
太后垂帘听政啊!
齐暮安舌尖不由舔了舔牙槽,就听太监唱喝,众臣跪拜。
“为臣参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满朝臣公拜了一地,齐暮安跟着拜下,御阶之上,传来两道异口同声的声音,一男一女。
“众卿平身。”
随着众人起身,不等皇帝开口,珠帘后的太后率先发话。
“列位臣公,今日乃是大朝会,又值定北侯平乱剿匪大获全胜归京之日,此乃天大喜事,今东南太平,百姓安居,哀家深感欣慰,定北侯功在社稷,乃我大靖之福,我朝有此能臣,实乃祖宗庇佑,自该大赏,皇帝与列位臣公以为呢?”
一直被压抑的皇帝,本就不悦刚才被抢了先机话语权,这会听到太后如此说,皇帝雾沉沉的眼眸中暗芒闪过,不满全部压下,洒然一笑,依旧是年轻且孝顺的帝王。
“呵呵呵,母后所言甚是,朕也自有此意,只是不知母后可有定夺,以齐爱卿之功,该赏赐些什么好呢?依朕看,不若赏齐爱卿个国公,正好齐爱卿善带兵,如今京郊大营主帅空虚,不如一并赏个镇国骠骑大将军,统领京城防御如何?”
不如何!
京都防御,统辖十万,驻守京都四方,乃是京都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可以说,掌控了它,就掌控了整个京都,这个职位之所以在前任病死后一直空缺至今,不就是因为它的重要性,以至于三方势力争斗,一直坚持各不肯让么。
眼下皇帝可以啊,一开口就直奔要害,试图掌握京都军机军权,这是想亲政想的迫不及待了吧?
只说想要坐稳位置,大靖便不能乱,如此面对大局,太后愿给些好处,却不代表愿意把自己的安全性命交托外人之手。
于是太后与看向身边亲信太监,太监忙给下头使了个眼色,一众朝臣中,立马就有人会意出列。
“娘娘,陛下,臣有本要奏。”
“陛下,太后娘娘,臣也有本要奏。”
好家伙,一时间,大殿中央红毯上出列好些个大人,有紫,有朱,有青,有绿……
瞧着这一幕,作为话题主角的齐暮安却一直按兵不动,唯有微低的头颅上那暗勾的唇角,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态。
难怪的年轻帝王忌惮外戚势力忌惮到如芒在背的地步,这太后,这朝堂……可真是太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