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远握着满杯的酒,久久无声望着我。
最终,他忽然笑了下,而笑容却在下一秒收敛黯淡。
情绪辗转在他眸光里,我分不清那些都是什么。
与我抗争的手腕松力垂下,他换手接过酒杯,仰头一口喝干。
“上次我用饼干试探你的时候,其实我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不过没关系。”
他说着,两指微弯,斜腰又拎出一瓶啤酒,“就像你说的,过去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
“砰!——”
因为醉意上涌,他开瓶的动作比起前面几瓶都要大些。
“言一知,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叫张宁远,张是我父亲的姓,取自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我父亲做烟酒起家,现在经营着一家酒类生意的外贸公司,母亲前年生了场病,现在一直四处旅游。”
“我身高……”
“等会儿等会儿。”
我抬手打断他的话,“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相亲呐你?”
“……言一知,你是在装傻还是逃避?你看不出来吗?”
张宁远灌下一口酒,仿佛灌进一口胆量,眸光赤裸坦诚,毫不避讳的落进我眼中。
“我想追你。”
我直接被这句话砸懵了。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四肢一时不知道该起还是该落。
成年人时间宝贵,有话直说是最高效的沟通方式。
俗称打直球。
可……谁家好人在大排档表白的?
我深吸口气,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默默侧过身,尴尬地转移话题:“别耍酒疯,菜凉了。”
“……哦。”
我的话直接让张宁远愣了半秒。
生生灌了几瓶酒才借来的勇气,直接被我这句话给浇灭大半。
他张张嘴想再说什么,但见我已经不想搭理他,只能使劲甩甩头,又敲了敲。
我看着他一脸挫败的表情,心情五味杂陈,味同嚼蜡地吃着眼前的菜。
看似波澜不惊的内心,其实早就溃不成军。
没办法,我就是这样一个浪漫过敏的人。
过了这么多年,面对这么赤裸的爱意,还是会选择下意识的逃避。
“要不要让老板把菜热一热?”
“算了吧,我其实没那么饿。”
“哦……那待会儿打包吗?”
“……你想吃的话,随你啰。”
“……”
这顿饭后半段吃得十分沉默。
张宁远脚边摆着七瓶喝空的啤酒,整个人像只蒸熟的大虾,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根,我感觉他甚至不用涂脸,就能去饰演关公。
看着他结完账,歪歪斜斜地从店里边走出来,我摇着头,无奈迎上去。
“你没事吧,喝这么多,明天还能去上班吗?”我忍不住提醒。
“……明天我休假。”
张宁远摆摆手,冲我咧开一抹笑:“你在关心我?”
“……我怕你死外边,我要负连带责任。”我翻了个白眼。
“放心吧……我身体素质……没那么弱。”
张宁远说着,走到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接着跌跌撞撞走到后座打开车门。
“哎小伙子,你喝楞个多酒啊?我不载醉酒的人哦。”出租车师傅一看张宁远这副醉酒模样,赶忙探头阻拦。
张宁远懒得理他,一把拉过我的手腕,将我往后座塞。
“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说着,他手抵在车门上,弯腰冲师傅说:“师傅,我不上车,你把这位美女安全送到家就行……”
车门“嘭”的一声合上。
透过后视镜,我看着那抹摇晃的身影落寞站在原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直到车拐过路口后,才彻底看不见。
接下来的日子就跟往常一样,循规蹈矩重复着。
时间的车轮一圈圈往前走,留下只有自己可见的,深浅不一的记忆痕迹。
我一边继续着手中正常的商业文创作,一边抽空更新《人间囚笼》这本书。
我一边写,一边想。
曾经我说,我绝对不会将内心真正的想法写到一本无法上锁的日记本里。
可如今我不仅写了,反而还将其摊开,任人赏阅。
时间真的足以改变一切,包括曾经自认为永生不会改变的想法。
伤痛再深刻,也终有结痂那天。
那些结痂的痕迹,就像印在心底的纹身。
回头看看,其实还挺酷的。
自打上次大排档表白失败后的半个月里。
张宁远除了线上给我转发一些搞笑视频外,以及问我有没有按时吃饭外,就没再单独约过我。
直到那天。
我正在工作,手机突然弹出一个语音聊天申请。
看到那醒目的“Y”在屏幕跳动,我毫不犹豫按下拒接。
我很不喜欢打语音。
习惯用文字表达情绪的我,面对需要口头表达的时候反倒时常显得木讷无措,甚至词不达意。
而且以我的判断来讲,张宁远这货打电话来,估计也不会是什么正事。
果不其然。
下一秒,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晚上六点有空吗?请你吃饭。”
我一看时间,已经五点半了。
卡点约人,也是没谁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我眉头一挑,快速回复:“这次又是吃什么?”
几秒钟,一家火锅店的地址就发了过来,竟是我经常去的那家社区老火锅,离我家也很近,步行大概十分钟。
“到点儿见。”看在火锅的面子上,我应了下来。
吃顿火锅而已,没什么好化妆的。
我简单套了件黑t和一条牛仔裤,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环顾左右,我拎起架子上的黑色帽子盖在头顶,再戴上副黑色口罩。
搞完后,我对着镜子照了照。
嗯,完全看不出是谁,完美。
这家火锅店在这个社区开了几十年,味道做得很符合本地人的口味,相较于外面那些人挤人的网红店,更有老重庆火锅的感觉。
没等走近,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外边桌子边的张宁远。
“到得挺早啊今天。”我走过去,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扯下口罩。
张宁远目光从下往上,最后落在我额前黑色帽檐上,表情说不上来的怪异。
“怎么了?”我问。
“……也没什么,”他战术性地挠了挠头,“你这身装扮,跟我们所里抓的那些潜逃犯挺像。”
“张警官真会夸人。”
我坐到他对面,将帽子取下来放在一边:“说吧,今天约我吃饭,又是什么事?”
闻言,张宁远朝我挺直背板,端正地转向我:“两个原因,一是为上次我的酒后失态道歉。”
“没关系,其实我有间接性耳聋,你那天说的话我都没听见。”我淡淡开口,“那第二呢?”
“第二,是我觉得上次那个场合的确不够正式,所以我想换个正式点的地方再请你一次。”
“的确,从大排档升级到火锅店,确实挺正式。”我忍不住打趣调侃。
两句话两句调侃,直接给张宁远整不会了。
“那今天你还喝酒吗?”我歪头笑道。
张宁远赶忙摆手:“不喝了。”
“那行,你多吃点菜,这次该换我喝了。”我朝服务员招手,“老板,两瓶江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