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帝来了。
孟煜终于将剑收起。他与兰亭舟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缓了缓。二人纷纷与景和帝见礼。
景和帝瞥了兰亭舟一眼,而后又瞥了孟煜一眼。景和帝觉得后者眼生,自己并不认得。可这人手中的龙纹佩却做不得假,不由心下疑虑窦生,不停打量着他。
孟煜被他看得烦,不由一挑眉,不耐地白了他一眼。只凭这一眼,景和帝一下就猜出孟煜的身份。
全大雍上下,能这么不怕死,敢冲他翻白眼的,仅此一人。
景和帝瞅了瞅孟煜那满脸的大络腮胡,还有一脸凶悍的模样,不由心下一默。想孟煜曾有“京都美男子”之誉,如今却要顶着如此邋遢一张脸,也算是为国尽心了。
他抬手一挥:“来人,将此间人员全带回宫里。”
“朕要亲审此案。”
半个时辰后,御书房内。
兰亭舟与孟煜二人,端正地分列跪在御案前,各执一词。
景和帝听完事件的来龙去脉,气得额头青筋直跳。“砰”一地声,一块砚台直直砸到孟煜身上。
“这就是你在密函上说的十万火急的事?务必一定要回京都办的事?”景和帝厉声斥道。
“是!”孟煜答得铿锵有力。
“混账!你竟敢为一己私利,而耽误国事!你真当以为朕不敢砍你的头?!”
“国事固然重要,但臣的妻女也同样重要。”孟煜斜斜一挑眼皮,毫不在意景和帝的盛怒。
眼见着又一笔筒要飞过来,他连忙快速接口道:“但陛下且安心,臣已有破阿克族的办法。若一年之内,攻不下阿克族王城,臣愿提头来见!”
景和帝扔笔筒的手一顿。
“臣可立下军令状。”孟煜继续加码。
他已灭过阿克族两次,对于再灭阿克族这事,对他来说那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别说一年,就是只给他三个月,那也全不在话下。
景和帝狐疑地盯着他,这人什么时候如此好说话了?事若反常,必有妖。
果然,接着就听孟煜道:“臣若顺利攻破阿克族王城,臣想求一个恩典。”
景和帝眼皮抽了抽,心中生起不祥的预感,他谨慎开口:“你且说来听听。”
“臣想请陛下赐婚。”
景和帝这下是心在抽搐。他闭了下眼,最后实是忍无可忍。于是,那只笔筒,终于还是砸在孟煜身上。
而兰亭舟从最开始的陈述原委之后,就一言不发。他双眸微垂,安静地跪于一旁,连半分眼风都不曾分给孟煜。
“陛下,臣所要求并不过份。”孟煜道。
景和帝气结。
他这要求还不过分?!若他仅仅是要求一桩良缘,那还好说。可他要的这个缘,是当朝太傅正经娶进门,记登在册的女人!
别说是他了,就是贵为天子的自己,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强夺臣妻!
“大雍律法规定‘劫掠他人妻女者,应处绞刑或流放三千里。’陛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想来若是国公爷犯了法,也理应同罪。”
此时,兰亭舟终于开口了,声音凉薄。
“兰太傅,你莫血口喷人。囡囡再嫁于你,皆因她以为我已战死。如今我既回来,你们之间的婚书,自然就作不得数。”
“况且,我诈死潜入阿克族,是为国事。哪有将士在前线为国浴血奋战,后方却被人偷家的道理?”
“还望陛下明鉴,别寒了前线将士的心!”
景和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而后大手一挥:“撵出去,全给朕撵出去!”
于是,在禁军贴心的“护送”下,二人被赶出宫门,而甘采儿和孟芙则留在了宫中。
深夜,凤栖宫中灯火仍通明。
“此事陛下打算怎么办呢?”姚玑问。
“唉,朕正头疼,不知该如何办。”景和帝唉声叹气。
一想到兰亭舟和孟煜两人针尖对麦芒,互不退让的样子,景和帝就觉得头疼。想他堂堂一国之君,是作了什么孽,要来解决臣子之间的家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以来都是佳话。想来那位甘姨娘必是有过人之处,才让太傅与国公爷都如此放不下。”
“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以臣妾看,此事陛下插手不得。”
“那怎么办?真让他们去对簿公堂不成?先不说丢不丢脸,若真上了公堂,就得按律法来断,那要是问罪的。”景和帝叹了口气。
孟煜行事虽一贯无法无天,但他有一句话,却戳中了景和帝的心坎:“不能让前线浴血的将士寒了心”。
但,兰亭舟又何其无辜?他同样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宵衣旰食。
“陛下,你可想岔了。”姚玑笑了起来。
“少年慕艾,谁年轻时还没有过几段情债?既是情债,便让他们自己解去。”
景和帝眸子一亮:“梓童,你的意思是让甘采儿自己决定,她想跟谁就跟谁?”
姚玑含笑点头:“自然是这样。如此陛下也不必去当恶人了。”
“在卫国公未公开回朝之前,可让她先暂居在宫中。他们之间的纠葛,可等灭了阿克族之后再定夺。”
景和帝抚掌:“如此甚好。”
夜最深的子时,两道口谕分别传到了兰亭舟和孟煜的面前。口谕上说,阿克族未灭之前,甘采儿暂居皇宫,侍奉于皇后跟前。
孟煜一脚踹飞了门板。
而兰亭舟则是抽出墙上悬挂的佩剑,一剑劈断了书案。
墨砚与墨云二人站在书房门外,噤若寒蝉。他二人跟随兰亭舟近二十年,从未见自家公子动过手,更遑论动刀剑。
二人深深觉得,公子这模样,太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