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都疯了
三日后,一辆马车碾过泥泞的小路停在绿柳巷,车夫搀扶着身穿孔雀蓝色锦袍的人下车,讨好道:“公子,小路腌臜,恐污了公子的锦衣,不若奴才背您过去。”
“不必。”雨生摆手,便有奴仆拿着半丈宽的锦缎往小路上铺,足足铺了四五层。
到了地方,牙子上前叩门。
开门的老夫郎问过主家后,才敢将人放进屋。
院子里铺了青石板,不似方才泥泞。纵然如此,奴仆们依旧铺了锦缎,这般铺张浪费的做派令老夫郎浑浊的眼珠都颤了颤,这样好的料子,竟被人拿来当踏脚布。
这样一段泥泞的路,寒玉连片衣角都不曾脏。
屋内未曾点灯,便有些灰蒙蒙,显得有几分压抑。
“咳咳咳。”
李夏阳靠坐在床头低咳,面容苍白。寒玉踱步到床前,居高临下睨着李夏阳。丧子之痛最能击垮人,他今日就是来看李夏阳笑话的。
李夏阳都许久没见过李朔月,因此看清全貌时,他不由得恍惚了一阵。这人穿着流光溢彩的衣袍,戴着点翠头面,瞧着便艳丽非常、熠熠生辉,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来。
这样艳丽的打扮、这样骄矜的神态,李夏阳心中紧了紧,来者不善。前世他咬牙切齿恨过李朔月数十年,今生又对他惦念愧疚,心中五味杂陈,重逢之时,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想问清当年他身死的真相,可话到了嘴边,又问不出口。
寒玉率先开口:“前两日陈展找我求药,原来是给你求。”
“可谁知拿药的奴婢手脚不干净,偷偷将治病的药换成了寻常的补药。我昨日才发觉,今日便带着药来赔礼。”
提到孩子,李夏阳便喘不过气,面色惨白,他心中警铃大作,明白其意后瞳孔骤缩,浑身止不住颤抖,治病的神药——是假的?
李夏阳脸上最后一抹血色也消失殆尽,他死死扣住掌心的锦被,嗓子里泛起阵阵血腥气,他一字一句问:“药、是假的?”
“是呢。”寒玉装模作样擦了擦眼角,自责道:“是我御下不严,才出了这等错。”
“可我今日将药带了,悠哥儿呢,快叫他出来见见我!”
“……你是故意的,故意给了陈展假药……”
李夏阳双眼赤红,已经有些喘不上来气,身体更是止不住地颤抖,一时间连牙齿都在打颤。
药是假的,是假的!
若他早早知晓这药没用,便有时间再去请郎中,悠哥儿也许就不会死!
李夏阳眼里冒出火星子,愤怒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干,他胸口急剧起伏,恨得眼前阵阵发黑。
“悠哥儿没有害过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害他?”再次失去孩子的痛楚与绝望铺天盖地,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淹没,他眼中泛起热泪,为什么、为什么总要来害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何其无辜,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遭受这样的苦楚?李夏阳哭得不能自已,他想起浑身是血的悠哥儿便恨不得自己替他去死,可为什么,活下来的是自己?
寒玉像是没听到眼前人的哭声,他微微侧头,笑道:“我就是不想救他,我巴不得他早早去死呢。”
李夏阳猛地抬起头,指甲扣进锦被中,怨恨地盯着眼前的人。
寒玉眯起眼,慢吞吞反问他:“我凭什么救?沈玉尸骨未寒,王桂香便登堂入室,她拿着沈玉的银钱家产作威作福,踩着我的尸骨养你。我没有将他扒皮拆骨、挖坟鞭尸,已经算是积德行善了。”
“住嘴!”眼前之人面目可憎,恶毒的话如针似的直戳李夏阳的心窝,他心中又燃起了恨,“……李朔月,你怎么就生了这样一副恶毒的心肠,对着一个无辜的孩子说这样的话?”
泪水溢满眼眶,李夏阳哽咽道:“他知晓自己还有一个小嬷,便总缠着我问你,问你的模样,你的喜好……他说见面要给你送礼……”
李夏阳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走到寒玉跟前,他揪着寒玉的衣领,半是怨愤半是埋怨:“……悠哥儿何曾害过你?你要杀要剐,尽管冲着我来,为何要对一个孩子下毒手?”
衣袍上沾上了血印子,寒玉神情瞬间冷了下来,他阴鸷地瞪着李夏阳,仿佛下一瞬就会拿刀砍了这只手。
对上这样的视线,李夏阳忽然浑身打起冷颤,他短暂地回了神,不明白李朔月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这和当年害死荣哥儿的人有什么分别?
寒玉双手推开李夏阳,面容不似方才好,李夏阳没站稳,踉跄两步后跌在地,寒玉冷眼看着,半晌才露出个略有些阴沉的笑。
寒玉厌恶地扔下了外衫,嗤笑道:“急什么,我这不是来找你了?”说罢,他拍了拍手,两个奴仆便抬了一盆开得正艳丽的月季进来。
“原来是养绣球的,后来换成了月季,月季要吃肉,不过开得倒是艳丽。”寒玉摘了朵手掌心大小的粉色月季,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眉眼的阴云瞬间散了些。
“这花开得好,我特意叫人搬过来。”寒玉挑起眉毛,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你才失了孩子,我看你可怜,特意叫你爹娘过来陪陪你,怎么,你不高兴吗?”
李夏阳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寒玉笑弯了腰,同花一样乱颤,笑够了,才上脚将花碾碎,他后仰着身体大笑,眼睛闪着病态的光芒。
“怎么,没听明白?”
“我叫人砍了王桂香和李有财的头,把他们的头用来养花呢,呵呵,你瞧,这花开多漂亮?”
寒玉又摘了朵更大的月季,痴迷地咬下了半朵花咀嚼,嘴角勾起了诡异的微笑:“你说这花是从他们眼眶还是嘴巴里开出的呢?”
李夏阳如坠冰窟,浑身血液几乎冻住,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开怀大笑的李朔月,觉得他疯了,李朔月也疯了。
“……畜生、疯子!”李夏阳低声呢喃。
寒玉将盛开的月季一朵朵摘下,而后令人砸了这盆花。
一炷香后,两棵沾满泥土的白色骷髅被清理出来,寒玉心情颇好地拿脚翻看,而后像踢蹴鞠似的,连续将两个骷髅踢到李夏阳身侧。
半腐的骨头被踹飞,堪堪擦过李夏阳的苍白的脸,他仓皇地抬起头,便见李朔月唇角泛红,流下些许淡粉色的月季花汁。眼前的人当真似地狱里讨债的恶鬼,口中咀嚼着的,好似人肉。
耳侧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阳哥儿,看见你爹娘,怎么还不下跪?”
“啊啊啊!”刹那间,李夏阳只觉得自己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无法呼吸,他的理智瞬间坍塌,双手掩面,无法抑制地崩溃大喊。
寒玉坐在李夏阳面前,边吃月季花瓣边看着李夏阳,脸上的笑容诡异,两个人好似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