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书瑞握住一块玉佩,事到如今,他必须靠握住什么东西,才能让自己的内心踏实一些。他方才看到那位红袍官员的脸,一直觉得很眼熟,细细想来,此人似乎就是当年那个给自己使绊子的考官!
他还依稀记得当年那番冷酷的话语:“你品行不足,德行有亏,我看你还需要多加磨练啊!”此人一番话语,就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死死钉在耻辱柱上。不是他的诬陷,自己怎会又多等四年才走上仕途?试问人生能有几个四年?
虽然他是在原主科举失利、郁郁寡欢后才来到这里的,但还保留着原主之前的记忆,此时这一具身体里霎时多了一个灵魂,他能感觉愤怒如潮水般袭来,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他紧紧抓住那块玉佩,感觉到刺骨的寒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才稍微清醒了些。他低声说道:“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
此时已至戌时,屋外的雪越下越厚,气温骤降时人的食欲会大增,而他此时却半点胃口都没有。他看看自己手里的玉佩,又瞧瞧桌上的小竹篓,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自己究竟是靠着什么才走到现在的?是复仇的决心吗?
可是现在自己才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官员,站在自己对立面的是一个四品官员,甚至还有其背后的家族势力,自己真的能复仇成功吗?怎样才算复仇成功呢?要将那无赖和他的家人赶尽杀绝吗?
一时间,他思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他想抽烟,想大喊大叫,想找一个人打一架,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的蜡烛,看着它一点点变短。
在蜡烛摇摇晃晃,将熄未熄之时,段书瑞呼出一口气,颤抖着手打开桌子最下面的抽屉,翻出一个首饰盒。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条金色的手链,眼前仿佛出现了母亲的身影。
“你看到我这副一筹莫展的样子,想必又会嘲笑我了吧。”段书瑞挤出一丝笑容,“林女士,我离开这么久,你会想我吗?”
他颤颤巍巍地将手链戴在手上,因为手指发抖,锁扣怎么都扣不上。当他终于戴上那条手链,看到手链上那颗纯净的蓝色宝石时,心头仿佛有一股清泉流过,将原本的烦躁冲刷殆尽。
“真希望明天起来能看到你啊。”段书瑞自嘲地笑笑,“虽然知道你会凶我,但我依然想看到你。这样说会不会太肉麻了?”
不知为何,这条手链上仿佛施加了神奇的魔咒,他戴上之后完全不会觉得不适,反而内心变得平静下来。他熄灭蜡烛,爬上床,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他裹在厚厚的被子里,仿佛变成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躺在母亲的怀里,不谙世事,无忧无虑。
出乎意料的是,他这一晚没有做一个噩梦,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他慢悠悠地坐起来,轻轻抚摸着那条手链,柔声道:“老妈,是你在保佑我吧?”
“公子,您是在叫我吗?”穿杨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段书瑞的嘴角不由得一抽,心想这小子的听力是越来越好了。
他利落地起身,穿好衣服,“啪啦”一声推开门,叫道:“穿杨!”
穿杨从屋檐上跳下来:“公子,您好些了吗?”
“嗯,我好多啦。”段书瑞微微一笑,“一会儿送我去秘书省吧。”
段书瑞本来以为今天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谁知自己刚到工位上,就被叶安叫住了。
“段校书,韦大人让你去找他。”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段书瑞不由得一阵牙疼:上司主动找自己能有什么好事啊?虽然自己是想得到领导的青睐,但可以请领导不要只霍霍他一只羊可以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厅里的其他进士,只见每个人都在各司其职,心里又是一声叹息。
韦建见他过来,兴冲冲地冲他摆手:“修竹,你过来。”
段书瑞心里警铃大响,但面上仍是处变不惊:“是。”他徐徐走到韦建身边,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可知道我此次为何要叫你来?”
段书瑞在内心吐槽道:“我怎么知道您打的是哪门子主意啊!”但他绝对不可能这么说,于是开口道:“属下猜测,您是想抽查我近日是否有认真学习前人的文书?”
那模样倒真像一无所知,他拿捏的分寸甚是得当,不至于让人把他当作傻子。
韦建哈哈一笑,随即收起脸上的笑容,将一卷文书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段书瑞恭敬地接过文书,一言不发地看起来——“南诏国屡犯我大唐边境,播州城中兵力空虚,恐要失守。恳请圣人速派兵支援。”落款正是“播州刺史赵拓”。
“南诏国现任国王气焰嚣张,先帝离世之时,胆敢不派遣使者前来吊唁。国王的名字里竟还带有‘世’‘隆’二字,犯了太宗和玄宗的名讳。”韦建面色一沉,“真是竖子嚣张!”
段书瑞看他气得不行,语气温和地安抚道:“大人莫动怒,犯不着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啊。”
韦建面色稍和:“这次叫你来,是想让你写一封奏书,我帮你上呈给圣人。”
饶是段书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不由得脸色微变:“这……属下人微言轻……”不是他不想写,只是他一个九品官员,写的东西能有人看吗?
韦建抬手止住他的话头:“不必妄自菲薄。你只管写,写了之后先交予我,我帮你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呈给圣人。”
段书瑞心里五味杂陈,但看到韦建期许的眼神,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是,那属下就献丑了。”
韦建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你可知多少人因一道奏书被圣人或者宰相看中后,立刻便能飞黄腾达?”
段书瑞心下一动,他抬头看向韦建:“您的意思是……”
“你是个聪明的人,好好想想吧。”韦建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写奏书之事非同小可,因此段书瑞一到家就一头钻进卧室,准备理出点头绪来。他抿了一口茶水,开始在自己的脑海中飞速回忆起这段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