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身份既定,她与江景深之间再也没有可能。
可即便如此,付出的感情又岂是轻易便能全盘抹去的?
慕容婉尚未整理好情绪,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情况下,骤然得知江景深真正所爱之人。
此刻,萦绕心间的,已非酸楚与苦痛,而是被欺瞒的愤懑与恨意。
她那样相信清清,满腔心事倾吐无遗,怀疑过虞紫苏,唐锦......
却未曾料到,最终横刀夺爱之人,竟会是她!
“卑鄙小人!”
在慕容婉眼中,清清不仅是杀父仇人的骨肉,更是背叛了她信任的罪人。
她咬牙切齿,盛怒之下,理智尽失。
不知触动了何种机关,只听“咔哒”轻响,袖中一支冷箭飞出,直指清清。
一切皆在瞬息之间。
封无痕面色惨白如纸。
这一瞬,他忘却了游龙帮,忘却了武功,甚至忘却了自我,仅凭本能向前冲去。
清清愣在原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痛楚如潮水般袭来。
低头望去,只见心口插着一支黝黑如墨、似金似玉的箭矢。
鲜血顺着箭身缓缓流淌,在她鹅黄色的衣襟上晕开,宛若残春枝头最后一抹嫣红。
周遭一切似乎都渐渐失去了色彩,她无力支撑,仰面倒下。
眼前天空依旧湛蓝如洗,与幼时药王谷头顶那片一模一样。
为了尽早归来,清清一路不敢懈怠半分。
现在,她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但愿醒来时,周围还是药王谷熟悉的景致。
爹笑着骂她还不去生火做饭,娘坐在房中,绣着那永远也绣不完的衣裳。
她从来没有出谷,他们也不曾离她而去。
一切只是大梦一场。
江景深瞳孔骤然放大,轻功施展到极致,抢上前接住了清清。
眼前万物都失去了颜色,唯有触目惊心的鲜红深深烙印在心头。
什么大局为重,什么继承大业,他统统都不要了。
只要他的清清好好活着,只要她能够活着......
“清清,你醒醒,不能睡。”
往日那张生动活泼的脸庞此刻毫无生气,口鼻中不断有鲜血涌出,渐渐模糊了她的容颜。
江景深将她横抱于胸前,发足狂奔而去。
他已无暇他顾,只知道若是晚一步,怀中人兴许再也醒不过来。
封无痕如梦初醒,回过神来便欲追赶江景深。
但见他身法诡谲,几步之间已远在数十米开外,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封无痕只得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扑倒在地、茫然无措的慕容婉身上,杀意凛然。
他恨她,更恨自己。
若是方才一剑斩下她的手臂,清清如何会被害成这样?
无人看清封无痕如何拔刀,利刃已然出鞘。
慕容婉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咽喉处瞬间传来阵阵刺痛。
本能驱使她想要惊呼,奈何喉咙被剑气所伤,竟连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连靖大惊失色,拼尽全力横刀挡在慕容婉身前,却被一剑挑开,虎口震裂。
朱震岳连忙上前,一掌拍向封无痕右臂。
不料非但未能阻挡其攻势,反被震退数步,胸口气血翻腾。
“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你眼中还有王法吗?”
朱震岳一手捂住胸口,一面厉声喝道。
封无痕双目赤红,恍若未闻,只欲将慕容婉碎尸万段。
“帮主三思!”
云飞扬大惊,顾不得许多,闪身拦在封无痕面前。
慕容婉乃定远王私生女一事已传遍江湖。
即便未曾得到皇帝亲封,取她性命亦是挑战皇家威严,游龙帮将再无立足之地。
封无痕旋转剑身,收敛攻势。
云飞扬以为已将他说服,刚松一口气,便觉腰间一紧。
封无痕使出月华神掌中的“落英缤纷”,轻轻一拂,便将他推出三米之外。
随即攻势不减,直奔慕容婉而去。
“她是清清姑娘的亲生姐姐,你也不顾了吗!”
连靖见阻挡无望,情急之下大声喊道。
清清身世相比慕容婉和虞紫苏更不光彩。
但眼见封无痕势在必行,连靖无奈之下只得道出这桩皇家隐秘。
一旁尚未离去的武安王闻言,眉心微微一动。
封无痕身形一顿,面上惊愕之余,竟添了几分狰狞。
“慕容婉是她姐姐?那她是......”
说到这里,他竟不敢再想下去。
连靖却不容他逃避,径直肯定道。
“不错,她也是王爷的女儿!”
慕容婉匍匐于地,分毫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她喉咙被剑气伤到,嗓音嘶哑如秋风落叶,每吐一字皆似利刃割喉。
即便如此,她仍旧不断喃喃自语。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不会的......”
自从来了定远王府,她便觉日子冗长乏味。
那日,她偶见连靖与朱震岳商议军机,手中袖箭十分别致。
她十分喜爱,便讨来把玩。
不曾想今日,竟成了伤害清清的凶器。
虞紫苏在慕容婉身旁蹲下,刚想探她伤势,却被她紧紧攥住了手腕,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我只是想让她受点伤,想让她疼一疼。
明明是朝手臂去的,怎么会射中胸口呢?
孟清清最会骗人,她一定是装的!”
她语无伦次,脸上泪水如断线珍珠。
“她怎么能死,她若是死了,我该怎么办......”
虞紫苏任由她拉着自己,口中低声道。
“我知道你不想,我都知道。”
当今天子病重,太医院气氛比往日更压抑沉重。
众人皆小心翼翼,生怕一言一行有误,招来无妄之灾。
不料就在此时,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掀开了大门。
只见一人踉跄闯入,浑身血污,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人。
“救她。”
江景深目光锁定太医院院判,简短二字,掷地有声。
众太医闻言,皆是一惊。
待认出是世子驾到,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上前准备救治清清。
见她双眸紧闭,宛如破碎娃娃,江景深心如刀割,眼中渐渐染上红色。
这种绝望之感,上一次是何年何月?
为何他真正在意的,总要离他而去?
太医迅速行动,先以回春丹稳住清清心脉,随后准备检查伤口。
就在剪开衣物的瞬间,几块碎裂的铜镜从她胸前滑落,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