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有面铜镜护于胸前,这才没有伤到心脏。”
太医们仔细检视后,一面向江景深解释,一面为清清处理伤口。
江景深呆立当场,眼眶之中,温热悄然升腾。
自五岁那年母亲离开后,他早已忘却了泪水的滋味。
而今,得知清清性命无忧,心中那片空茫瞬间被填满。
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竟不自觉生出流泪的冲动。
他抚着清清面颊,只觉不管发生什么,都绝不能让她再受半点苦楚。
“这位姑娘的伤势,有些古怪。”
一语既出,原本稍稍平静的氛围再度波澜四起。
“血……血怎么止不住啊!”
负责包扎的太医急得满头大汗,几乎要瘫软在地,忍不住失声惊呼。
太医院院判在小心拔出清清胸前的利刃后,本欲松一口气,此刻却再度心悬一线。
江景深心弦紧绷,几步跨至近前。
只见托盘之上,一枚小巧精致的箭矢赫然在目。
由千年玄铁打造而成,散发着幽幽冷光,寒气逼人。
“铁蒺藜?”
他喃喃自语,心中猛地一沉。
铁蒺藜会让伤者气血淤滞,且有撕裂作用,导致伤口难以愈合。
“凶器特异尚在其次,这位姑娘似乎有过不同寻常的经历。
她的伤口恢复与凝血能力,竟比常人慢了三倍有余。”
院判闻言,更觉救治希望渺茫。
“此等情形,寻常药物与针灸,无异于杯水车薪。
唯有神针七篇,方能救命。”
江景深闻言,唇边满是苦涩。
清清命悬一线,柳慕白下落不明。
世间还有何人能施展神针七篇?
她虽行医未久,却已救人无数。
不料到头来,竟救不了自己。
见他眼眶赤红,神情如霜,众太医皆心生寒意,大气不敢喘。
“微臣还有一策。”
院判不愿背负救治不力的罪名,更不愿得罪这位未来的储君,急中生智,道出对策。
“世子武功盖世,或许能以内力,打通这位姑娘的经脉,散去淤血。
随后,再设法止血,兴许尚有一线生机。”
此言一出,江景深心神瞬间归位。
早年大梁江氏与道隐门渊源颇深,双方互传绝技。
只要将江氏的“禅心一指”与道隐门的“混元功”并用,便能打通奇经八脉,治愈内伤。
然而道隐门远在南朝之北,远水解不了近渴。
至于其他精通混元功之人……
江景深眉头微皱,朗声吩咐。
“无论如何,先设法稳住她的情况,再备齐路上所需药物。”
言罢,他大步流星而出,命人备车。
待太医们将一切准备妥当,马车已候于宫门之外。
江景深抱起清清,向外走去。
不料,就在这时,一物不偏不倚,直朝清清门面而来。
江景深反应神速,凌空跃起数丈之高。
足尖一勾,便将那物踢回,随即稳稳落地。
清清因他动作,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江景深立刻驻足,身形如松,一动不动,口中温柔哄慰。
“不疼,不疼,都是我不好。”
他语调轻柔至极,眉眼间满是怜爱与疼惜。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蓝雁归目光落在地上生气全无的蛊虫,又见冷静自持的儿子显露出如此情态,一时难以置信。
“她是江正峰和叶红绡的女儿!”
她死死盯着儿子,胸口剧烈起伏。
适才街头一闹,李嫲嫲很快就打听到了清清的身份。
闻听江景深在她受伤后将人带走,蓝雁归当即就找到了宫中。
她本对儿子为何如此不解,但此刻瞧见他的神情,她全都明白了。
蓝雁归深知江正峰是一切悲剧的根源,对与他相关的女子虽无怜悯,却也无甚厌恶。
然而此刻,惊恐与憎恨却瞬间占据了她全部的情绪。
叶红绡这个女人,生前与她争抢丈夫,死了还要留下一个女儿,来害她的儿子!
“知道,我都知道。”
江景深垂眸看向怀中苍白的小脸,低声道。
知道又如何呢?
他的心早已与怀中之人紧紧相连。
纵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他也绝不言悔。
“既然知晓,你就该即刻秉公处置!下狱、问罪……哪怕直接杀了她!”
蓝雁归隐忍多年,为的就是江景深的前程。
如今胜利在望,他却如迷了心窍一般,这让她如何能不怨恨?
“清清没有罪,她什么都没做错。”
江景深缓缓抬眸,望向母亲,脚下步步后退。
他看着她,从无忧无虑的小镇少女,到名动天下的第一神医。
一心救父,百折不挠,矢志不渝。
别人或许不懂她,但他都明白。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你如此失态,还要带着她离去,旁人会如何看待你?
你会因她背负不忠不孝不义的骂名!”
蓝雁归见江景深小心翼翼地将清清抱上马车,又细心放下车帘,不禁厉声斥责。
“我与你母子分离多年,如今归来不是为了看你如何跌入万丈深渊!”
江景深转身望向母亲,往日的淡然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心碎与失控。
“当年我所求的并非世子之位,如今我所愿的亦非皇位与荣华富贵!”
此言一出,蓝雁归霎时愣在原地。
“我只想她好好活着,只要能活着便好。”
不要再留下他一个人,不要再让他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蓝雁归望着他,眼中一片滚烫。
“正是因为当初放弃了那么多,所以现在我们......”
话音未落,江景深双膝跪地。
“当年我无力改变,可如今,我定不会再叫自己后悔。”
他俯身对母亲行了大礼,额头触地,坚定而决绝。
“我不求她看我一眼,也不敢生出其他妄想。
只要她平安无事,流言蜚语,报应天谴,我一人承担。”
言罢,他蓦然起身,跃上马车,拉紧缰绳。
马车如同离弦之箭,疾驰而去。
蓝雁归望着远去的身影,泪水终于滑落脸庞。
是啊,这是她的儿子,自然十足像极了她。
他不是江正峰的儿子。
即便她再想让他如江正峰一般无情无义,终究太难太难。
“她怎么样了?”
江景深刚行出宫门,便见虞紫苏站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