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在烛光下泛着冷芒,清清垂眼捏住三寸毫针,直刺入风府穴中。
银针入穴时,江淮止颈侧青筋暴起,喉间溢出半声闷哼又生生咽下。
他修习的功法颇为古怪,尚且不知病因,只能暂时避免加重。
“孟姑娘是对本王不满?”
见少女拔针后拎起药箱转身就走,江淮止右眉微微挑起。
“明知故问,你心里没点数?”
清清刚到门口,两柄雪刃已交错横在眼前。
她脊背绷得笔直,既不向前,也不转身。
“气成这样有用?”
低笑声裹着药香气息,江淮止慢条斯理抚平袖口。
“既然无力反抗,倒不如好好为本王做事,兴许......”
“谁说没用了?”
清清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看到你心里不舒坦,我舒坦多了。”
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半旧衣袖翻卷,掉下一物来。
江淮止低头,指尖刚要碰到,清清已经扑过来拍开他的手。
“不要你碰!”
她跪坐在地,颤抖指尖捏着轻吹三下,又用衣袖反复擦拭,最后贴着心口藏进衣襟。
“这青蛙是你叠的?”
江淮止望着窗棂漏下的月光,恍惚看见五岁孩童蜷在书案旁。
起初不过为了得到江正峰等人的信任,可到后来,利用之余竟也生出几分真情。
“叔叔,你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去军营吗?”孩童面庞紧绷,声音微微颤抖。
“你已经长大了,是男子汉。”他掰开孩子手指,放入新折的纸蛙。
“这样折......一只小青蛙陪着你。”
曾经是他关爱过的孩子,后来是他亲自下令刺杀的敌人。
“不要你管!”
清清的声音割裂回忆,江淮止惊觉掌心已被扳指硌出印痕。
“我和你只是交易,除了治伤,其他没必要交代。”
她退到门口时撞歪了铜灯,见侍卫仍举着刀,回头狠狠瞪向江淮止。
江淮止抬了抬手指,侍卫立即收刀退开。
清清快步穿过长廊,很快便消失夜色中。
听说她昨天给厨娘扎针治腰痛,前天追着肥猫灌降脂汤药。
大前天还打着“王爷需要”的旗号,顺走了半匣血燕。
向阳而生,鲜活灵动,衬得满园海棠都失了颜色。
难怪景深会思慕她。
清清仰头喝尽碗底鸡汤,嘴角沾着油星,直夸厨娘手艺好。
回到房中,落下门栓,她笑容渐渐淡去。
那夜虽无月色,但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俯身恭敬向江淮止说话的,就是当初想要废掉她手的刀疤男。
弑君要犯竟在摄政王府当差。
清清喉头发紧,脑中一片混乱。
父母的死如导火索一般引起连串反应,似乎没有她预想得那么简单。
倘若真有人操纵这一切......
清清摸了摸还带着余温的纸青蛙。
她不能倒下,至少真相大白前不行。
“江公子,我们还是去找清清吧,你的伤太重了。”
无尘盯着纱布上洇开的暗红血迹,声音发紧。
景深托他搬石、纵火时神色如常,怎料返程时竟见他浑身是血倚在墙根。
彼时他意识模糊,只喃喃“不能回去”,而后彻底昏迷。
无尘大惊,连忙点穴止血,而后便带他就近寻了一处医馆疗伤。
幸而景深吉人天相,硬是咬牙坚持了过来。
“不能找她。”
景深以手背抵唇闷咳,苍白面容在烛光里泛着青灰。
接连变故让他看清,孟铁心夫妇惨死绝非偶然,不过是夺位阴谋中的一环。
若清清知晓真相......他闭上了眼。
如果不认识他,或许她现在还在药王谷,数星星,追流萤,分毫不知痛苦为何物。
无尘已经习惯了听他指挥,只是看着纱布欲言又止。
木质窗棂突然被叩响三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唐姑娘来得正好,快劝劝江公子,这伤势实在......”
唐锦闻言,目光扫过景深腰际渗血的绷带。
“你的提议,我们应下了。”
她将软剑拍在案上,剑鞘与木案相撞发出闷响。
景深眼底闪过暗芒,唇角牵起浅浅弧度。
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还有一事,我想你需要知道。”
唐锦微微一顿,眼神有些复杂。
“与你母亲有关。”
蓝雁归跪在蒲团上,檀香在齿间咬出腥甜。
烛火忽地摇曳,她没有回头便冷声道。
“摄政王连佛祖跟前都要放肆?”
玄色蟒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影子如毒蛇般爬上金身佛像。
“雁归,”江淮止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景深侄儿若泉下有知,定不忍见你跪碎三块蒲团。”
蓝雁归猛然起身,凤钗撞碎青瓷香炉,碎瓷如星子迸溅。
“住口!他一定不会有事!你这疯子,休要胡言乱语!”
江淮止轻笑一声,擒住她手腕,指腹摩挲,像在把玩玉玺。
“二十年前,你要嫁给江正峰时,我就疯了。”
他目光落在蓝雁归的脸上,眼底泛起柔情。
“我听手下说,你不愿住到凤仪宫里。别忘了,除了你的孩子,你身后还有百夷......”
“啪!”
佛珠串裹着厉风砸在他眉骨,蓝雁归踉跄退至窗边。
珠子四散滚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无耻!”
江淮止抬手抹去眼角的血迹,缓步走近,声音低沉而危险。
“雁归,何必固执?”
蓝雁归拔下头上金钗,抵在自己颈间。
“你别过来!我宁愿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江淮止低笑,脚下未停。
“你若死了,百夷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蓝雁归瞳孔骤缩,失神的瞬间被他握住手腕,金钗掉在地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纵使再怜惜你,我也不会无休止地等下去。”
江淮止捏住她下颌,拇指碾过唇上咬破的血珠。
“待祭天大典后,我要看你笑着穿这凤冠霞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