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瑶芝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可她的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仿佛在控诉着什么。
何富海只觉得一股凉意遍布全身,他四肢发麻,迈出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直到他靠近江瑶芝的身体,耳边那些声音才清晰起来。
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江瑶芝面前。
他看到了,看到了江瑶芝额头伤口处冒出来的血流满了整张脸,看着触目惊心,极其吓人。
江瑶芝睁着眼睛就那样看着他,何富海机械麻木地抱住她,他张了张嘴,好一会喉咙里终于艰难地发出了声音,“瑶芝......瑶芝......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念念已经走了,你还要离开我和君泽吗?”
江瑶芝张着嘴,一张一合,声音小得让人难以听见。
何富海颤抖着唇瓣,痛苦地凑近她,就听到江瑶芝说,“我......恨......你......何富海,我恨.....你......”
江瑶芝现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格外的艰难,说得虽难,但吐字却清晰,她死都要把这几个字说出来。
她说她恨他!
何富海的心一瞬间仿佛被一只大手捏碎了。
江瑶芝说她恨他。
她濒临死亡之际,要对他说的话都是恨他。
何富海心如刀绞,江瑶芝的嘴型还在不断重复的这三个字。
何富海痛苦地埋下头。
江瑶芝是恨他,她恨他没有保护好何苏念,她恨他没有帮着她替何苏念报仇,她恨他在最后甚至是帮了蒋黎,将她们推到了风口浪尖。
江瑶芝怎么能够不恨他呢。
何富海知道的,只是他不知道江瑶芝恨得要自杀,他没有料到她会有这种举动。
眼泪从眼眶夺眶而出,何富海抱着江瑶芝的手不断发着抖,“对不起......对不起......”
何富海现在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有一个劲的道歉。
终于有人大喊了一声,“救护车来了。”
江瑶芝被人从何富海怀里带走,何富海依旧跪在那,他双目无神,听不到任何声音。
何君泽在他旁边不断地叫他,试图叫醒他。
“爸?”
“爸!”
“爸!”
何富海没有任何反应,何君泽没办法,江瑶芝被送去医院,得有家人跟着,他必须跟着一起去。
何君泽只能先跟着救护车去医院。
围在那个地方的人都散开了,何富海就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跪在那,他像是失了魂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芒,有人上去扶他,何富海没有动,过了好久,他却突然笑出了声来。
周围人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有人甚至悄悄问,“他是不是疯了?女儿死了,妻子也危在旦夕,他在笑什么?”
何富海听到这句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可能是在笑自己可悲可怜,笑这一败涂地的局面。
起初他想保护何苏念,结果何苏念死了。
现在他想救这个家,却不被理解,江瑶芝恨他恨到要撞墙自杀,她在危在旦夕时说的话都是恨他。
刚刚何富海在问自己到底做错了哪一步,才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细想起来,哪一步都是错。
过于溺爱何苏念给她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性格是错,没在她做错事情的第一时间做出阻止,给出合理的惩罚,一味地包庇是错,任由她继续胡作非为更是错。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都是错的。
何富海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
发生了这种事情,庭审已经无法继续,宴衡只能择期再审。
蒋黎四肢冰冷地走出法庭,在法庭时她觉得里面空气稀薄,走出来她依旧呼吸不畅。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全是何苏念扎在玻璃上,睁大眼睛惊恐盯着她的画面,还有刚刚江瑶芝撞在墙上血液飞溅的画面。
这些画面一遍遍在她的脑海里徘徊,蒋黎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抬手捂住耳朵,有记者上前来,刚刚救护车过来拉走了江瑶芝,很多没有进到法庭内的记者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记者们围住蒋黎,把问题抛给了蒋黎。
“蒋黎小姐,里面发生了什么,江瑶芝为什么会满是鲜血被送出来?”
“蒋黎小姐,判决如何?里面发生了什么?”
“蒋黎小姐,请回答一下我们的问题......”
蒋黎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不断的想要远离人群,她努力的往前走,嘴里说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是在里面吗?怎么会不知道?”
蒋黎摇着头,根本无法仔细思考他们的话,她只想赶紧远离这里。
记者们有些急切,有人伸手想要阻拦蒋黎,蒋黎想要推开那个人的手,却怎么都推不开。
蒋黎呼吸越来越急促,炎热的天气加上拥挤的人群,蒋黎难受得要命,她眨着眼睛看着周围的人嘴巴一张一合,她却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无比聒噪。
蒋黎觉得自己再不出去就要窒息了,她着急起来,压着声音喊着,“让开,让开......都让开!”
没有人听她说话,蒋黎焦灼心慌,她觉得他们的面孔都狰狞了起来,像是要攻击她。
蒋黎害怕地尖叫了一声,她蹲下身抱住自己的头。
看到蒋黎突然尖叫蹲下,记者们才发觉她的不对劲。
“她这是怎么了?”
“看着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她没事吧?”
“蒋黎小姐?你没事吧?”
宴迟挤入人群中,看到已经被逼到抱住自己的蒋黎,宴迟立刻冲过去抱住她,“蒋黎?”
“蒋黎,是我!”
宴迟想将蒋黎的手拉下来,让她看看他,可蒋黎紧紧地抱着自己,这是自我保护的姿势。
蒋黎发抖的身体明显是在害怕。
宴迟心一紧,直接将人抱了起来,快速地挤出人群。
刚刚一眨眼的功夫蒋黎就自己走了出来,他感觉蒋黎的状态不对,看到江瑶芝撞墙时,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种发抖不像是在害怕,而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躯体反应。
将蒋黎带上车,车上已经开好了空调,宴迟看着蒋黎无神的眼睛,呼喊她,“蒋黎?黎黎?没事了,那些人没有跟来,现在只有我们,你别害怕。”
好一会,蒋黎的眼睛才重新恢复神色,她扭头看着宴迟着急的脸,反应了一会,问,“我刚刚怎么了?”
宴迟眉心一紧,“你不知道你刚刚怎么了?”
蒋黎闭了闭眼睛,“我......”
宴迟担心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蒋黎不想他担心。
“没事,我就是......刚刚有点被江瑶芝吓到,然后想出来透口气,然后......”然后又是那种很奇怪的感觉,心止不住的慌乱,根本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蒋黎不想宴迟为自己担心,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没事的,刚刚就是有点被吓到了。”
宴迟还是担心她的状态,“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
“不去,我才刚从医院出来,又去医院,不想去。”蒋黎现在快要抗拒听到医院两个字了,“真的,我刚刚只是有点被吓到,心慌罢了,我一点事情都没有,我们去接满满,然后回家吧。”
宴迟听她这样说,也只能由着她。
“那你不舒服一定要说。”
“我知道。”
“我跟薄瑾御沈宁苒他们说一声,我先带你回去。”
“好。”
打完电话,宴迟带蒋黎离开。
蒋黎坐在车上,望着窗外出神。
蒋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很明显的,她清楚自己那些状况是不对的。
其实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她晚上睡觉时也会莫名心慌,可那时她觉得是自己没休息好,加上压力太大的缘故,现在想想,似乎不是。
到了薄家,宴迟和蒋黎来接满满。
蒋黎整个心神不宁的,连走路都在分神。
宴迟很担心她的状态。
满满在薄家由周芷岚和佣人照顾着,两人到时,周芷岚正拿着玩具逗满满开心,满满是个爱笑的宝宝,周芷岚格外喜欢。
蒋黎看到满满,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些,走过去道:“周阿姨,我们来接满满。”
“你们回来了。”周芷岚声音里带着笑意,“阿瑾和苒苒呢?没有跟你们一起吗?”
“他们在回来的路上了,我们先回来的。”
周芷岚道:“这样啊,满满太乖了,不哭不闹的,你看,这小家伙听到你的声音又笑了,估计是知道妈妈回来了。”
蒋黎弯腰轻轻抚了抚满满的小脸,满满可能刚睡醒,现在正精神着。
“周阿姨,谢谢你帮我照顾满满。”
“不用谢,我也很喜欢满满,满满太乖了,等苒苒的宝宝生下来啊,你经常带满满来玩啊。”
蒋黎点头,“好。”
“对了,判决结果如何了?一切都还顺利吗?”
周芷岚问出问题时,蒋黎的思绪又被拉回江瑶芝撞墙那一幕,她用力地闭了下眼睛。
宴迟察觉到,一把扶住她,“怎么了?”
蒋黎睁开眼睛,抬手扶着额头。
周芷岚关心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有点中暑了?外面天气太热了,快坐下来,我给你叫家庭医生过来看看。”
宴迟扶着蒋黎在沙发上坐下,蒋黎努力的将心里的不适感压下去,摇了摇头,“大概就是有点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不用叫医生。”
“叫医生过来看看吧,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周芷岚看着蒋黎都有些担心她。
这时正好薄瑾御和沈宁苒回来了。
在法庭时蒋黎走得快,沈宁苒一眨眼就不见她人影了,还好宴迟及时跟出去,及时找到她。
“苒苒你回来了,正好你给她看看,她好像不太舒服,看看是不是中暑了。”
沈宁苒快步走过来看着蒋黎,“怎么了?”
蒋黎正想说没事,沈宁苒已经拉起她的手,把了脉后沈宁苒问她,“你现在是不是有心慌的感觉?”
蒋黎看沈宁苒担心的样子,扯着唇一笑,“我真没事,看你们一个个担心的,我今天刚出院,做完检查医生都说没事了,有点心慌是因为看到江瑶芝突然撞墙,被她吓到了。”
沈宁苒是看出来她有些被吓到,“除了这些呢?晚上是不是休息不好?睡不着,多梦,半夜睡着了也容易惊醒,身上经常会冷汗连连?”
沈宁苒说的很准,蒋黎神色有些慌乱,但她依旧道:“那是因为这件事没结束,我心里还有压力,所以会这样。”
沈宁苒摇摇头。
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坏人都被抓了,危险已经不存在了,按理来说蒋黎现在应该能睡得很香才对。
沈宁苒怕只怕她有这些反应都是心理原因,经历了这么多,亲眼看着何苏念扎死在自己的手上,这些画面对于一个正常的普通人来说心理伤害巨大。
“请个心理医生看看吧。”
蒋黎急了,“为什么要叫心理医生?我心理没有问题。”
沈宁苒看着她,知道不能说得太急,放轻语调道:“就是检查一下,好安心些。”
“可是我真的没事。”
“检查一下没关系的,黎黎,这样大家也安心些。”沈宁苒耐心地劝着她。
蒋黎有些抗拒,收回手,“这些再说吧,我觉得我现在很好,苒苒,我先带满满回去了,今天谢谢你们。”
说着,蒋黎抱起满满,转身就离开,沈宁苒叫都没叫住。
宴迟要追上去时,沈宁苒叫住了宴迟,快速道:“她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你最好多注意一下,还有考虑一下我说的,找个心理医生看看,这样稳妥一些。”
宴迟点头,蒋黎的不对劲他也看出来了。
“我会看着她的。”
说完,宴迟快步追了出去。
周芷岚看得一头雾水,“她这是怎么了?走得这么着急,我还说留他们在家里吃饭呢,苒苒,法庭上发生了什么?”
沈宁苒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是江瑶芝情绪激动,撞墙了,现在人被送去医院,不知道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