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澈指尖夹着那张轻飘飘的纸,纸上落了些霜雪,洇出水色。
张医生收了张玥的钱。
本来,他还想忽悠两句,但这会男人冷沉的视线压下,他哪里敢隐瞒。
“昨天,她过来找了我一趟,说是让我帮她写一张药单,我看是保胎药,还奇怪地问她是不是怀孕了。”
“她信誓旦旦地说了一句不可能,让我一定保密,还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傅澈晦暗的视线清明了些,刚要松口气,张医生犹犹豫豫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让我给她开点调理肠胃的药,说最近胃不舒服,我就给她把了下脉。”
“然后……还真是怀孕了,我提醒她很可能真怀了,她还拿眼睛瞪我。”
他咽了咽口水:“我有点怵她,想着她拿的也是保胎药,也就……没多问。”
傅澈像是被定住,好半天没动弹,指尖的纸片被呼呼的冷风吹走,在冰冷的霜雪中打着旋,落进水滩,被打湿洇出墨色。
转身,他身体有些摇晃,淡漠从容的神情再也维系不了一点。
张玥无情决绝的离开,将他本就脆弱的精神世界彻底扎穿。
千疮百孔,生机枯萎濒死。
他脑子里涌出很多声音,一遍一遍地嘲笑他的自负和无能。
他的媳妇把他推向了别人。
他爱护了十二年的女孩也走了,带着他孩子走了,还嫁给了别的男人?
他习惯的游刃有余、按部就班、胜券在握的人生被一息推翻,他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傅澈拔腿去了车站,冷凛呼啸的寒风刮在脸上,他仿佛失去了知觉,感觉不到一点冷,只有连绵不绝的痛,将他的心脏彻底侵占。
大年夜,下着雪,家家户户都在团圆,她一个人,就这样大着肚子走了?
果然是养了十二年的白眼狼,没有一天不让他生气的。
小时候老生病,长大了能耐了,说睡就睡,睡完就跑,还敢背着他结婚?
还怀孕了?
气死他算了!
男人跑到车站,车站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值班员。
值班员看到男人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大步跑来,还以为产生了幻觉。
这会天已经黑了,雪色漫天,男人脸色冷白得可怕,嘴唇裂出血丝。
看着精神状态很不好。
他声音干哑,开口像是被冷风榨干所有力气:“同志,麻烦查下还有没有去平城的车票。”
值班员看了眼列车信息表,很抱歉地说:“同志,这两天都没有,您后天再来问,好吗?”
傅澈垂下眼眸,看不出脸色,只有镜片反射出冷白刺眼的光,像是落了厚厚的冰霜。
男人行尸走肉地融进黑色的夜幕,冰天雪地,他头发已经被落下的雪花打湿,脑袋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渗进身体的雪水包裹,侵袭,痛到失去知觉。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再也支撑不住,慢慢跪倒在地。
路灯的光线从他头顶上落下,被纷扬的大雪掩盖住暖色的光晕,映出他眸中细碎的冷色,里面的亮光一点点裂开。
张玥坐了三天火车才到站,下车站,远远就能看见一个高壮的身影。
青城朝她招了招手。
男人络腮胡子,眉目英挺,古铜色皮肤,两米的身高站在人群里特别显眼,看见张玥,他勾唇笑了笑,熟稔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
“想吃什么?我带你下馆子去。”
张玥摆手:“我都吐一路了,你这不是麻就是辣,我吃不下,等会上你家吃一碗白粥吧。”
她在车上吐了六趟,到后面只能呕出酸水,整个人病恹恹的,难受得不行。
早知道就悠着点玩了,这怀孕真不是人干的事。
青城眯起眼眸,诧异地问:“你……怀孕了?真的假的?我不过开玩笑提一句,你竟然当真了?”
他眼神晦暗不明:“孩子他爹知道吗?要是知道,估计这会气炸了吧。”
张玥点头,想到傅澈满脸错愕、面如死灰的表情,她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连胃疼都好了。
她粲然一笑:“那还用问,这会坟头草都老高了。”
青城垂眸,抿了抿唇:“不愧是玥姐,惹不起,怕了。”
张玥挑起眉梢,视线慢慢移向青城边上的男孩:“不介绍一下?”
青城很大方地拍了拍他肩膀:“张策。”
张玥啧了一声,长得还有一两分像傅澈。
皮肤很白,戴着眼镜,一脸书生气,斯斯文文。
见张玥盯着他看,张策和她打了声招呼,笑容温柔。
听张玥夸他帅气好看,他白皙的脸上生出薄薄的红。
青城让她少逗人玩:“爸妈念叨你好久了,看你来了,还不得高兴坏了。”
“你不知道,一到过年,一屋子全是来介绍的,我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来了。”
“太好了,你这一来,我这耳根子总算能清静了。”
前一个月,他去首都办事时候正好碰到张玥,两人一个说缺假媳妇,帮他应付各路牛鬼蛇神亲戚,一个表现得……特别热心肠。
两人一拍即合,当下拿上材料就领了证。
另一边,傅澈赶去了平城,问了一圈,才知道张玥根本没回平城。
她父母走了以后,她就再没回来过,亲戚十多年没来往,关系早就淡了。
听到这么个名字,好多人都忘了。
她舅舅愣了好久,半晌才嗤出一句:“竟然还活着,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傅澈冷脸走了,他早猜到张玥不会回平城,可是,平城是张玥唯一有可能去的地方。
如果她不在平城,她会去哪?
他马上坐了当天的火车赶回了首都。
白萱萱正坐院子里,边晒太阳边给远远和宋乾做竹蜻蜓玩,抬头看见傅澈,她下意识往屋子里跑。
来不及喊人,傅澈已经一把钳住她腕骨,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在旁边邻居诧异的目光中,他抱起女人走出了大院,把人塞进了车里。
单手开车的男人脸色阴沉得可怕,一手狠掐她手腕,像是恨不得把她掰成两段。
白萱萱去扣他手指,男人倏地猛打方向盘,她一个失重撞到车门,纤细白皙的胳膊瞬间青紫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