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阳气渐盛,乃上上吉日。
司天监与礼部建议,新皇如若在这一日举行登基大典,寓意借阳气回升的力量带领大渊朝走向繁荣。
撰写登基檄文的时候,议定吉日的折子递了上去,然而上头没准,也未明确具体何时登基。
礼部和司天监的人诧异,近期上奏的事项大大小小都有批复,朝廷日日也在向着好的一面发展,陛下为何要拖延登基?
举世瞩目的东宫并未重新启幕,这似乎是个不好的兆头。
谢珏更没有入主御书房和帝王寝殿,还一直秘密住在那个送给姜簌簌带有温室花房的小院儿里。
这是他们两个在京城的家,小,却很自在。
一家四口人,一对年轻夫妻孕育着即将出生的孩子,还有一对上了年纪的老仆妇和老伯负责洒扫,再做些简单的膳食。
谢潇身子愈发笨重,从阁楼上下来时有些气喘吁吁。
当她闻见空气中那溢出的香味时,口中立刻生出津液来。
谢珏刚回来,坐在膳厅里吃老汤牛肉面,他手边还有一碗,但被他无情拿走,怎么都不给她吃。
“簌簌你刚用过晚膳,不能再吃了。沈知秋说最近孩子疯长,临产时切不可再贪嘴,否则到时孩子过大,生产时恐要受一番折腾。”
她皱着小脸有些委屈:“你明明知道这是我最爱吃的。”
谢珏没有一点心疼:“还剩十几天了,你忍一下,出了月子你想吃天鹅都成。”
谢潇瞪她:“你敢说我是癞蛤蟆?”
“哪里敢。”谢珏笑嘻嘻的,将她抱在腿上:“今晚早些睡,明早陪我进宫一趟。”
“进宫?做什么?”
他有些神秘:“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谢潇本以为是什么惊喜,哪料是惊吓。
织染局的工匠们做龙袍都是有一定的遵循和要求的,但宫人们给谢潇测量好尺寸与谢珏沟通时,却不是皇后的凤袍,而是龙袍。
谢潇心脏怦怦直跳,立刻将宫人遣了出去,关起门同他议论:
“三哥,我是女子,如何能做皇帝?”
“如何不能。”
谢珏将她抵在墙角,居高临下时眼眸中又悄然升起一抹*欲,“你为官四年,光是在京兆府就打拼了三年,若说治国理政,哪个皇子的资历能盖得过你?”
我是有资历,可这不是还有你嘛。
谢潇摇头:“坚决不行,我并非皇家亲生,唔!”
“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生。我如今拼下的一切,全部都来源于你的背后支持,今日一切连本带利都还给你。”
谢珏将她的唇角封住,唇瓣相依之间,他又说:“做一位千古女帝,开拓万古盛世篇章,你就没有一点期待?”
“没有。”
谢潇怕摔,手肘只得勾住他的脖颈:“做皇帝太累了,整日批不完的奏折,见不完的大臣,哪有我现在自由。”
谢珏不以为意:“那有何难,我做摄政王,什么繁杂的活都交给我,折子我替你批,主意我替你拿,大臣我替你见,只是朝会和登基大典还需你来。你就把大臣们当做白菜萝卜,看热闹就成。”
“不行不行。”谢潇自小受皇家教养,这样离经叛道之事她如何都做不出来:“快生了,我还要带娃。”
“娃我来带。”谢珏说。
他开的条件的确很诱人,什么都不用做,还能享尽世人的尊崇与无间繁华。
关键做了母亲还不用带娃,这人生简直爽翻了。
“那我做了皇帝,能有后宫佳丽三千吗?”
谢珏的腿避开了孕肚,将她牢牢抵在宫墙上,如同谢潇牵机药刚刚伤愈时,总是被他‘欺压’一般。
“想都别想。”
谢珏没有做宁王之前,从前央求多次要娶她,谢潇总是不答应。
彼时还一门心思扑在公务上,这让谢珏错以为她是有强烈的事业心的。
所以谢珏得了天下,第一件事就是捧来给她享用。
纵然女帝亘古未有,可他也愿意做她背后的男人。
“那,那不要了。”谢潇最后还是没有答应。
“为何?”这倒是出乎谢珏的意料。
“从前性命随时都要不保,所以才要兢兢业业搞事业不敢懈怠。
如今你做了天下之主,我也好不容易熬了出来,今后就只剩下快快乐乐的养花钓鱼遛鸟,混吃度日不是很好嘛?何必要苦哈哈地做女帝,连囫囵觉都睡不好,自讨苦吃?”
谢珏愣了下,最后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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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定了继承之事,谢珏又来到了奉先殿。
一进入里头,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上面从上到下供奉着大渊朝各代帝后的牌位,一个崭新的灵位刚刚摆好,谢珏神情悲怆,“噗通”一声跪在蒲团上。
“皇祖母,我已经将您的骨灰葬在皇祖父身边,孙儿成功打入大渊,已经将伤亡降到最低,只是未能给您举行风光大葬,始终心中有愧。”
“母后,孩儿已经成功为云家正名,如今也已娶妻生子,今后无法常来给您上香,但孩儿会在庙宇之中为您供奉一个长生牌位,愿永恒的佛光照耀您享永世喜乐。”
他哽咽了一下,最后说:“母后,您在天之灵定要保佑孩儿下辈子也要再次遇见您,叙这一世未尽的母子之缘。”
“父皇……”
谢珏最后磕了个头,一想到这里就痛苦非常,既难受又纠结。
“您既然生了我,为何对我不管不问?您既然不管我,为何还要恩养于我?”
“我理解您作为帝王的立场,可您当日为何就不能听我一句辩驳?”
“自囚笼里看到您将苏氏护在手心的时候,孩儿五内俱焚,若不是簌簌及时赶到,可能当夜……我已经一头撞死了。”
他佝偻着身体跪在地上,高大坚实的身躯也有顶不住压力痛哭崩溃的一天。
谢潇一同跪下,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抱入怀中。
“……簌簌,报仇好难,活着好难。”
她也跟着一同淌着泪水:“我知道,可你也咬牙坚持下来了。”
“有时候真的很恨,纵然我杀了谢晋,云家人和母后也活不过来,我宁可……死在四岁那年。”
“可别这么说,如若你死在四岁,哪里还会与我相见?”
谢潇轻拍他的脊背,安慰:“没事的三哥,所有的痛苦都已经过去了。”
“你经历过了所有的苦痛和折磨,余生只剩开心与快活。”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宁王谢珏和祁王谢潇。”她说。
“只有书生清澂,和姜家的大小姐姜簌簌。”他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