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的疾驰让楚清鸢的狐裘大氅沾满雪渍。
当宣城巍峨的城墙映入眼帘时,她勒马停在一处茶寮前。
\"老师。\"她摘下兜帽,向先她一步赶回、等候在此的沈承行礼。
沈承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
几年不见,眼前之人虽风尘仆仆,却难掩风姿。
眉眼如画,与当年分别时已大不相同,唯有那双清亮的眸子依旧如昔。
\"瘦了,高了。\"沈承将暖炉推过去,\"北境的风雪可还适应?\"
楚清鸢接过暖炉,指尖微微发红:\"习惯了也别有一番趣味。\"
“和你沉知哥哥说的一样。”他也好些时日不曾见过他的大儿子了,如今战事一起,怕是再难相见。
茶寮外风雪渐大。
沈承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安城战况不佳。\"他顿了顿,\"朝中有人私下商议后,决定今日上奏陛下,再派和亲公主前往安城和亲。\"
楚清鸢冷笑一声,将绢帛投入火盆。
“上次和亲之事,是咱们沈家对不住六公主。”沈承语气里满是遗憾和抱歉。
“六……六姐现在还没有消息。”早在和亲公主失踪之后,她和沈沉知已经私下派了不少的暗卫前去安城寻找,“不过,没有消息也算一个好消息。”至少,她还有可能活着。
沈承点了点头,却从她的话中再次确认了她的决定。
“小清,既然你喊乐安公主为六姐,那从这声‘六姐’之后,你就不再是沈清了。”
沈承抬眼看着她,“你是大虞的九公主,也是陛下亲封的棣华公主。”
“老师……”
他摆摆手,打断了楚清鸢接下来的话。
“小清,这是老夫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不要忘记第一次入沈府时,你说过的话。”
楚清鸢微微抬眸,呼出一口气,颔首道:“老师,我记得。”她今日回宣城,便是彻底走上了那条路。
“臣沈承,参见公主殿下。”他从茶寮的凳子上起身,跪在了楚清鸢的面前。
楚清鸢及时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她明白老师的意思——自此之后,外人面前,君臣有别。
“沈大人,请起身说话。”
“老臣多谢殿下。”他缓缓从地上起身,膝盖上沾上了雪。
“殿下,陛下有旨,让您回到宣城后,立刻入宫觐见。”他从袖中掏出一枚龙纹玉佩,递到了楚清鸢面前。
“儿臣谨遵父皇懿旨。”她低眸,接过了那枚玉佩。
“时间不早了,殿下,请随老臣一起入宫。”
“嗯。”她率先离开茶寮,登上了沈承准备的马车。
马车内很宽敞,巾帕整齐地摆放着,方便她盥洗。
同时,马车里也备好了干净的衣物。
“驾——”马车缓缓行进。
太和殿内争吵正酣,龙椅上的楚纲唇色苍白、面色阴沉如铁。
\"陛下!\"兵部侍郎袁何声嘶力竭,\"安城粮草告急,臣请陛下开仓运粮——\"
\"开仓运粮?粮食从哪里来!?\"户部尚书冷笑,\"这三年,大虞各地粮食收成不好,粮仓内的存粮,早就空了!哪来的粮食可运呐!?\"
在官员们的层层盘剥下,百姓上的粮食税早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那就加征税收,”工部左侍郎林阔出列,面上一片焦急,“陛下,安城的将士等不了了。”他是恭王一党,而恭王还在安城,他必须要筹到粮草。
“再征税,百姓还怎么活?”吏部左侍郎赵元启不赞同地开口,“若是发生暴乱、疫病,那才是得不偿失。”
“……”
坐在上首的楚纲脸色愈加不善。
“陛下,八百里加急!”传令兵的喝声打破了太和殿内的焦灼。
“直接说!”楚纲抚了抚额,他再也不想听到任何的坏消息了。
“是,陛下。”可惜,他注定不能如愿。
“陛下,征北军粮草告急,仅仅够支撑十日。”
“乌旦国攻势凶猛,大虞伤亡惨重,守城将士已经不足五万!”
传令兵的话音刚落,大殿内静得可怕。
殿内的臣子们纷纷意识到——安城怕是受不住了。
楚纲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似乎气急了,胸口起伏不定。
“废物!恭王呢?”
朝臣们纷纷低眸,不敢言语。
“恭王殿下,已……弃城逃跑。”
此言一出,众臣倒吸了一口凉气。恭王一党更是心惊肉跳。
主将弃城而逃!还是大虞的皇子!
楚纲直接气得从龙椅上站起来,身体晃了两下,双手扶着福公公才勉强站稳。
“你说什么?!”
传令兵跪在地上,即使不能瞧见楚纲的神色,他也从声音中听出了皇帝的暴怒。
“恭王临阵脱逃。”一个皇子,享受着天下万民的供奉,却阵前逃跑,他也看不过去。
“好!”
“好!”
“好啊!”
“孤的这个好儿子,还真是好样的!?”一口鲜血从楚纲的口中喷出。
“陛下!”福公公瞪大了眼睛,连忙扶住他。
大殿内的朝臣也都纷纷上前一步。
“快传太医!”
“扶孤坐下。”他缓缓地坐在龙椅上,接过福公公呈上前的绣帕,擦了擦漱口后的嘴角。
“陛下,要不还是让太医来瞧瞧吧。”福公公小声说道。
“瞧瞧?瞧瞧孤是不是被气死了?!”
“陛下恕罪,老奴失言。”福公公慌忙跪下请罪。
殿内的大臣们也纷纷跪下请罪。
此刻,谁也不想去触皇帝的霉头。
楚纲看着伏地跪着的众人,眼里闪过烦躁。
“你们一个个,平日里争来斗去,一到关键时候,就只会说‘陛下恕罪’!?孤要你们有何用!”
“要是安城再守不住,你们也不必立在这里了,都给孤去安城守着,直到死。”
楚纲咳嗽起来,咳嗽声时急时缓,时断时续。
“陛下,臣以为,若是主帅……不在了,当务之急是选出新的有能力的主将。”兵部尚书陈栋在一片沉默中开了口。
“陈爱卿有何人选?”楚纲喝了一口姜茶,声音微润。
不等陈栋回答,大殿门口传来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