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橘红看着郗琰钰走进浴室,关了门,她抬手擦了擦眼角。
儿子的存在,让她和郗琰钰之间少了许多的尴尬与陌生。
郗琰钰依旧是20年前的模样,她……
祁橘红摸上自己的脸。
她要努力活着,看着儿子在武道之路上的一步步成就。
在对待儿子的事情上,她要多像郗琰钰学习。
对儿子的亏欠,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的。
儿子不原谅她,或者说,儿子把她当成是陌生人,也是她自己造成的。
郗琰钰洗完澡出来,祁橘红已经不在客厅了。
他披散着一头长发,明显刚洗完吹干的。
穿着传统男士睡袍,郗琰钰走进卧室。
意外又不意外地看到祁橘红半躺在大床上。
祁橘红的眼里是明显的紧张。
两人的那一夜情,祁橘红完全是在被下药的迷幻中。
那一夜,郗琰钰才是两人中记得最清楚的那个。
郗琰钰面色平静地走到大床另一边坐下,说:
“给我把头发编起来。”
暗暗深吸一口气,祁橘红掀开被子爬过去。
郗琰钰的头发常年是编起来的,披散的头发带着明显的卷曲。
祁橘红轻声建议:“编得松一点好吗?睡觉比较好睡。”
“你看着办吧。平时都是四郗给我梳头。”
祁橘红曾经还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穿着打扮如此古董。
现在却早已习惯了。
国外的古武者,特别是先天以上的古武者,都是长辫子、功夫服或功夫长袍。
像华国这里都是短发、寻常打扮的古武者才是不寻常的。
郗琰钰的辫子不是用皮筋扎起来,而是用发绳。
祁橘红动作麻利地给郗琰钰编了一个松散的辫子,扎好编绳。
“好了。”
郗琰钰拽过辫子看了看,说:“以后都交给你了。”
“……好。”
祁橘红又回到她那边躺好,郗琰钰打开床头的台灯,关了大灯。
两个孕育过一个儿子,儿子都快20岁的“夫妻”,却是第一次在两人都清醒的状态躺在一张床上。
别说祁橘红紧张得呼吸急促,就是郗琰钰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祁橘红慢慢地翻身,侧背对着郗琰钰。
郗琰钰扭头看了她一眼,关了台灯。
房间陷入黑暗,祁橘红悄悄吐了口气。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腰,祁橘红瞬间全身僵硬。
接着,她身后传来郗琰钰的声音。
对方的呼吸几乎贴着她的后脑。
她都不知这人何时翻的身,何时凑过来的!
“我和安安说,我只会有他这一个儿子。”
祁橘红屏住呼吸,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你当年,是在哪里生下的安安?”
头晕的祁橘红没有回答。
郗琰钰把她的身体翻过来,让她贴在自己的怀中。
“你当年,是怎么发现自己有孕的?
又是去哪里生下的安安?”
郗琰钰并不打算和祁橘红太快地走到最亲密的那一步。
他们两人还需要时间了解彼此,加深彼此间的关系。
加上他很快要跟儿子去闭关,明天祁家人又会全部过来。
他们会有很长的时间在一起,不必急于一时。
不算新婚的新婚夫妻说着迟了20年的话。
当年出事后,祁橘红跟单位请了一周的假。
等她暂时收拾好心情,回到单位,才知道杨跃鸣的事在他们整个同学圈里闹开了。
杨跃鸣和自己单位的领导闹出那样的丑事。
她是杨跃鸣的女朋友,所有人都来问她。
祁橘红只能说一句两人早就分手了,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单位里也渐渐有了风言风语。
战战兢兢地过了一个月,该来的“好日子”却迟迟未至。
那一刻,祁橘红觉得天塌了,又觉得老天给了她选择。
无论是否生下这个孩子,在那个年代,在那样的“国字”单位,她都很难瞒得住。
祁橘红再一次感谢那个男人给她留了一笔钱。
她的孕肚一直都不大。
一直到孕中期,单位也没人发现她怀孕了。
依托单位,她顺利拿到了自费出国留学的名额。
然后她毅然辞职。
在小诊所生下孩子,把孩子送回老家,她去了美国。
登上去美国的飞机,她才觉得,这一年的噩梦,终于醒了。
静静地听祁橘红说起当年的往事,郗琰钰始终搂着对方。
等到祁橘红说完,郗琰钰轻拍她。
哭累的祁橘红睡着了,郗琰钰这才下床,换下被哭湿了一块的睡衣。
※
第二天上午11点,郗琰钰的那辆夸张的林肯加长车停在机场的贵宾区停车场内。
祁路根一家人、祁路坎一家人,还有万善全,今天上午分别搭乘两个航空公司的航班,抵达上京机场。
祁路根和二儿子齐平生,带着祁大爷爷和万善全到省城与大儿子会合。
之后和大儿子两口子,以及小女儿祁云芳一起,从省城坐飞机到上京。
时间自由的祁路坎两口子则带着二女儿祁云英,去东浦市与长女云霞、小女儿云香会合。
一家人在东浦市玩了一圈后,坐飞机直奔上京。
两拨人的航班就差了半个小时不到。
祁橘红说什么也要来机场接大哥、二哥两家人。
郗琰钰心里也很感谢,儿子的这两个舅舅对儿子的维护和疼爱。
他也是打算亲自来接的。
凌靖轩一早开车回到祖宅,也是准备去机场接人。
凌靖轩跟祁家人相熟,他去接也最合适。
不过作为外甥的祁玉玺因为在赖床;
也因为要避开舅舅和亲妈见面后势必会有的眼泪;
他还在公寓的大床上睡觉,没起来。
见到凌靖轩,郗琰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凌靖轩只是笑笑,不往心里去。
他当然清楚郗琰钰看他不顺眼。
祁橘红见到凌靖轩则很平静,还对凌靖轩笑了笑,问了问儿子的情况。
得知儿子在睡懒觉,她也只是笑笑。
凌靖轩看出来祁橘红知道他和祁玉玺的关系了。
对于祁橘红的反应,他挺满意。
要接的人有十二个,都是成年人。
祁良生把孩子交给了岳母,没带来;
万善全更是一个人过来,妻儿都没带。
郗琰钰的加长车坐不下。
蒙柯又开了一辆商务车一起过去接。
蒙柯与祁家人也熟,他出面也或多或少能缓解一下气氛。
祁路根和祁路坎还想着下了飞机之后,给凌靖轩打电话,看在哪里碰头——
由此可见凌靖轩在祁家人心目中的地位。
结果两家人刚下飞机,就分别被机场的安保人员给带走了。
吓得祁路根和祁路坎以为他们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好在祁路根身边有个祁良生,祁路坎身边有个祁云霞。
他们两人都是去上京见过“大世面”的,当即就猜到可能与白爷爷有关。
果然,安保人员把他们两家人带到了贵宾区。
之后,两家人会合,祁良生又接到凌靖轩的电话,才知道凌靖轩会到这里来接他们。
祁良生和祁云霞还算淡定。
祁路根和祁路坎因为知道上京的一些事,也算淡定。
其他人可淡定不起来了,特别是张芬。
结果等到凌靖轩和郗琰钰、祁橘红出现,就是最淡定的四个人也无法淡定了。
※
百里家祖宅,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祁橘红见到大哥和二哥,哭是免不了的。
祁路根作为大哥,在跟妹妹哭过之后,却也把妹妹狠狠教育了一顿。
祁路根和祁路坎是知道祁橘红曾经的遭遇的。
在爹娘面前,他们没提这件事。
他们不好说郗琰钰什么。
但对于妹妹撇下亲儿子20年不管,就因为害怕连累家里人不敢送信回来……
两个做哥哥的,那是别提多生气了。
祁路根是二哥,不便吭声,祁路根不一样。
他一边抹眼泪一边训斥妹妹。
怕连累家里人,就20年杳无音信!
怕连累家里人就让亲生儿子没爹没妈!
他们当舅舅、当大姨的再疼外甥,那能跟亲爹亲妈一样吗!
祁路根甚少对家里人发脾气。
上头有个泼辣的大姐,很多时候轮不到他出面。
但这回,就是祁秀红都没吭一声。
祁路根是真生气。
他只训斥妹妹,但郗琰钰心里又何尝好受。
祁路根直接说:“你为了家里人好,你不回来,你不见安安!
你有没有想过,安安没爹没娘的,村里人会怎么说他!
你有没有想过!”
祁橘红哭湿了一张又一张纸巾,不敢回应。
小一辈的人和张芬在祁路根训斥祁橘红时就躲出去了。
万玲玲带大家参观祖宅。
祁路根也不怕这个妹妹丢人,反正要丢人20年前就已经丢了。
“安安是不介意,但我们听着戳心!”
祁路根情绪激动,眼睛通红,
“要不是安安自己有能耐,他现在还不知得受着什么闲气!
你要真觉得对不起安安,对不起爹娘,你就不要再做糊涂事!
我不管你做的事伟不伟大!
我只知道,你为了别人的娃,连自己的娃都不要了!”
喘了口气,祁路根强硬道:
“等过了年!你就回村一趟!
告诉村里的人,安安他有爹有娘!
他不是他娘在外头乱来生下来的!”
祁橘红用力点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郗琰钰这时候绷着脸开口:
“等过完年,我和橘红,就回英国登记结婚,然后,回村摆酒。”
顿了下,他道:“安安,不会认祖归宗,我也不要求他。
我和橘红,不会在郗家举行婚礼。
就在华国,家里人办一场婚宴。”
百里元坤立刻说:“这样好。”
他对祁家人解释:
“郗家主如果跟橘红在英国举行婚礼,那就等于是他以郗家家主的身份,迎娶橘红。
安安就得认祖归宗。
要那样,安安肯定会不高兴。
郗家主和橘红结婚,是他们俩的私事,也是给安安一个正当的出身。
在国内办就是了。”
祁四爷爷猛点头:“好,好,这样好。”
他是绝对接受不了孙子认祖归宗,从此成了“郗”家人。
祁四奶奶也猛点头。
祁路根和祁路坎当然更不会说什么。
祁路坎马上接下:“那等我回去,我就先张罗着。
在村里,一定得大办。
这流水席怎么也得吃上一个星期。
咱得让人家知道,安安是婚生子,是有爹有娘的。”|
祁家人首先赞成,郗琰钰:“流水席,吃一个月。”
祁路坎:“那更好!”
这郗琰钰要跟自家妹子结婚,给自家外甥正名,祁路根的脸色才稍稍好了点。
特邀前来的祁大爷爷这时候开口:“橘红的事儿,也别往外说。
就说她在外头做研究,得保密,没法跟家里人联系。
要村里那些人知道真相,又不知会传什么闲话。”
祁四爷爷:“大哥说的在理儿。
咱家安安不可怜。
他爹娘回村也是补办婚礼。
大哥,到时候少不得你操心。”
“嗨,这算啥操心。
这琰钰跟橘红要不是阴差阳错,早结婚了。
橘红啊,你以后不管遇到啥事儿,都要跟家里人商量。
更要跟琰钰商量,别自己想着来。
安安这边儿,也急不来,顺其自然吧。
以后跟琰钰好好过日子,好好对安安,孝顺你爹娘。
没啥事儿,也就别往外走了。”
祁橘红点头:“我知道了,大伯。”
祁大爷爷接着又对郗琰钰说:
“你跟橘红回村摆酒的时候,气派些,多准备些红包。
到时候村里人只会羡慕安安,也不会再去议论他的身世。
就因为这事儿,老四他们两口子没少被气着。”
郗琰钰:“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他们母子。”
祁四爷爷:“都过去了,不说了。
你们两个以后只要好好过日子,我们做老人的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