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宋晚夕坐在餐桌前,看着桌面几道美食,以及一桶泡面,她陷入了沉默中。
尤瑾把厨房清理干净,解开围裙走出来,拉开椅子坐到她对面。
“小心烫,慢慢喝。”尤瑾给她盛着鸡汤,轻轻放到她面前。
宋晚夕心里五味杂陈,抬眸望着尤瑾,“你刚刚挂了吴薇薇的电话,难道就不怕她继续寻死吗?”
尤瑾慢条斯理地盛起另外一碗汤放到自己面前,“这么多人看着她,她死不了。”
宋晚夕苦涩抿唇,没有再驱赶他,拿起勺子喝汤。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宋晚夕放下勺子,接通电话,放到耳边,“你好。”
手机那头是吴薇薇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平静,“宋小姐,阿瑾是不是在你那里?”
宋晚夕沉默了,抬眸看向尤瑾。
尤瑾看着她,似乎还没猜到吴薇薇的电话打到她这里来了。
宋晚夕深呼吸一口气,淡淡地问:“你是怎么有我的号码?”
她的旧号码早就换了,连她父母和哥哥都没有她的新号码。
除了工作的同事,那就只剩下尤瑾和安晓。
吴薇薇说:“这个不重要……”
宋晚夕打断,“这个很重要。”
“上次,我在阿瑾的手机上翻出来的。”
宋晚夕轻轻咬着下唇,隐忍着,心里很是不舒服。
吴薇薇可以随便翻尤瑾手机,那关系可比夫妻更亲密了吧?
“能让阿瑾听电话吗?”吴薇薇的语气略显伤感:“他的手机关机了。”
宋晚夕一言不发,把手机递给尤瑾。
尤瑾错愕,“什么?”
“让你接。”宋晚夕心情很是低落,她极其厌恶这种感觉。
搞得自己像个小三似的,把人家老公留在家里吃饭,被原配打电话过来催回家。
尤瑾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没发现什么问题,直到放到耳边,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声音,他脸色骤变。
“阿瑾,你好多天都没有回锦绣山庄了,奶奶很想你,叔叔阿姨也想你,刚给你打电话想让你回家吃晚饭,你关机了,我猜你肯定去找宋小姐。”
尤瑾知道宋晚夕生性爱静,讨厌别人打扰她的生活,语气极其不悦:“你哪来她的手机号码?”
吴薇薇解释:“找廖雪帮忙,向她娘家人要来的。”
尤瑾不耐烦:“你找我什么事?”
吴薇薇带着哭腔,卑微地哀求:“我最近躯体化越来越严重,我真的很想死,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我?”
尤瑾握拳,压制着怒意,尽量温和的态度,“吴微微,事不过三,我救你一次两次,算是对得起我们二十几年的情义了,但你别妄想一直用死来道德绑架我。”
吴薇薇哭得更是伤心:“阿瑾,我真的很难受,我的病真不受我控制,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
“你爸妈和护工都在你身边,难受就吃药,再不行就住进精神病院接受系统的治疗,我不是你的药……”
吴薇薇怒了,吼道:“宋晚夕就那么重要吗?她只是没了爱情而已,难道她的爱情比我的命更重要吗?”
尤瑾灼热的视线望向宋晚夕。
她埋头喝着鸡汤,看似从容自若,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所以怀孕了,也不愿意告诉他,不想让他成为孩子的父亲。
她从小到大就不被父母所爱,曾经宠爱她的哥哥,因为跟廖雪谈恋爱也逐渐疏远她,站在她的对立面。
她一个人默默承受所有。
只因为她足够独立坚强,不争不抢而已,她又有什么错?
她父母的关注被阅宁抢走。
她哥哥的爱被廖雪抢走。
如今,若是连他也不能全心全意站在宋晚夕身边,那她还剩什么?
在宋晚夕带他去医院抽血那天,他提前让陈助理去调查她在医院的病历,得知宋晚夕怀孕之后,他激动不已,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他让陈平留在医院,提前拿到报告,原来是地中海贫血的筛查。
他身体很健康,所以孩子也没事,心中担忧的大石也是落下来。
然而他期待宋晚夕能亲口告诉他,他要当爸爸了。
宋晚夕只字不提,他在等,却一直等不到宋晚夕跟他坦白。
此时此刻,他已经意识到,即使有了孩子,宋晚夕也不愿意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而跟他在一起。
他顾虑太多,再这样下去,只会永远失去宋晚夕和自己的孩子。
宋晚夕不是普通人的思维,她不会主动去抢东西。
包括父母,哥哥,和他。
尤瑾沉思良久。
吴薇薇继续哭喊:“阿瑾,我求你回来看看我吧,我不会阻止你和宋晚夕在一起的,我也不求名分,我只是想偶尔能见见你,像以前那样,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吴薇薇……”尤瑾思绪抽回,一字一句厉声道:“在我心里,夕夕比你重要得多,失去她,我也会死。”
闻声,宋晚夕手一僵,身躯像被点了穴,愣着不动。
吴薇薇带着哭腔问:“你是想看着我去死?”
尤瑾勾唇,苦涩一笑:“你没有我会死,那我没有夕夕也会死,我们之间若只能活一个,你觉得我会选谁?”
吴薇薇沉默了,或许是没想到尤瑾会用这一招,魔法打败魔法来对付她,良久没了声响。
宋晚夕放下勺子,仰头看他,“尤瑾,手机还我,你回去吧。”
尤瑾直接挂断,把手机递回去,淡定自若地拿起勺子喝汤,“我好像在吴薇薇身上学到一招,寻死的时候,身边的人都会无条件顺从。”
宋晚夕拿回手机,把刚刚那个号码拉入黑名单,心累不已,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要效仿她?”
尤瑾边喝汤边开玩笑,“你若赶我走,我就从你的阳台跳下去。”
宋晚夕做出请的手势,“阳台窗户没关,随便。”
尤瑾蹙眉,满脸失落,“你是真冷漠。”
“我是认真的,不管你是从门口走,还是从阳台跳下去,请你离开我家。”
尤瑾靠在椅背上,深眸失落,脸上的笑容格外苦涩,“我吃完晚餐再走,可以吗?”
宋晚夕望着桌面的几道菜,她一个人是吃不完的。
她也不是什么冷血又绝情的人,“吃完马上走,以后不要再过来了。”
尤瑾抿唇浅笑,拿起筷子给宋晚夕夹了鱼肉。
一顿饭下来,气氛很是安静。
尤瑾把碗筷洗干净,厨房收拾干净。
从厨房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宋晚夕抱着书,侧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尤瑾轻轻走过去,单膝下跪,从她手中慢慢抽出书本,小心翼翼地放到茶几上。
他眸光炙热,含情脉脉地望着宋晚夕熟睡的俏容。
她的脸颊在睡梦中泛着淡淡的红晕,像初绽的桃花,娇嫩而动人。她的唇微微张开,呼吸间带着一丝甜美的气息,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她的温柔。
她即使不施粉黛,也是那样的清纯好看,楚楚动人。
忍不住的,尤瑾修长的手指轻轻撩过宋晚夕脸颊披散的发丝。
宋晚夕头部微微挪了挪,尤瑾吓得缩手,深怕吵醒她。
怀孕一定很累很难受吧!
还要兼顾工作和生活,身边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一想到他让宋晚夕这么失望,他的心就隐隐作痛,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
想起曾经,他第一次见到宋晚夕就一见钟情。
那时候,她是以全市状元考入重点一中,又以榜样的身份来他的学校演讲。
她站在台上,那么的漂亮,聪慧,灵动,像钻石一样熠熠生辉,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动听。
就那一场演讲,他就被这个女孩深深吸引住。
可她太优秀了,优秀到他高攀不起。
他为了偶遇宋晚夕,每天放学故意多骑几公里的车去到她学校门口,只为多看她几眼。
为了认识她,故意在她面前骑车跌倒。
她也只会把他当成碰瓷党,不会多管闲事,更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疯了一样学习,只为进入重点一中。
可一中哪能这么容易进去?
为了做她校友,他甚至不惜动用父亲的金钱和能力,靠关系成功搞进去。
他不爱打篮球,但为了能吸引到她的注意,他成了篮球社的主力。
他不爱看书,却经常去图书馆偶遇她。她学多久,他就跟着学多久。
即使坐到她旁边,她也不曾注意过他,专注力全在学习上。
那时候他疯狂暗恋她,像个可怕的私生粉,每次下课都会故意从她的教室门口走过,只为多看她两眼。
会收藏她用到没墨的笔和作业本;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自拍,然后把她也拍入照片里同框;会在她跟其他男同学讨论数学题的时候,疯狂吃醋。
在得知她的大学目标是清北时,他取消所有除了学习以外的活动,每天只睡五个小时,把自己往死里学,只为跟她考上同一所大学。
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宋晚夕眼里只有学习,永远看不到身边的异性。
他偷偷送过花,送过礼物,送过鸡蛋红糖水,然而宋晚夕的视线永远只会平视到他的胸膛位置,连头都懒得抬一下,跟其他追求者一样,不会多看一眼就直接拒绝。
在他心里,宋晚夕是可以爱慕而不可以亵渎的女神。
他关注她所有的社交平台账号,包括她身边的几位朋友的账号,只要关于她的信息,他从来不会漏掉。
直到他在安晓的社交平台账号上看到一条关于她的征婚信息,他激动得发疯,动用大学教授的人脉关系,充忙结束海外留学,回国与她相亲。
他每一步走来,都那么的艰难。
上天给过他一次机会,他却因为误会而没有把握住,失去了他深爱十几年的女神。
孩子就是他的第二次机会。
或许也是他的最后机会了,他绝不容有半点过失。
他的心由始至终都无比坚定。
他要宋晚夕!
谁敢再来阻挠,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望着宋晚夕沉稳的睡姿,他思绪万千,缓缓弯腰,双手从她后背和大腿下面穿过,轻轻将她抱入怀里。
或许是因为工作太累,怀孕让身子吃不消,她睡得很沉。
尤瑾把她抱入房间,动作轻盈温柔,慢慢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关了灯,离开房间,关上门。
他没走,花了两个小时把客厅的卫生全部搞了一遍,直到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他才带着垃圾离开公寓。
——
清晨,宋晚夕在闹钟的催促下缓缓醒来。
坐在床上理了理凌乱的长发,她有些懵,努力回想昨夜的事,疑惑自己是怎么睡到床上来的。
她洗漱干净,走出房间。
见到整洁干净的客厅,连几个杯子的花纹朝向都像特种兵列队似的整齐,她那些凌乱的书,被分类叠好,连书角都不能有半点参差。
这种洁癖又强迫的风格,就很尤瑾。
宋晚夕抿唇苦笑,踩着一尘不染的地板,走向厨房。
此时,门铃响了。
宋晚夕又退出厨房,开了大门。
见到门外的尤瑾时,她懵了。
他穿着剪裁合身的高定黑色西装,温文儒雅,气宇轩昂。
他脸上露着温柔的笑意,手中的保温盒抬起:“给你带了早餐。”
“现在是早上七点,你怎么又来了?”宋晚夕心烦意燥,“我不是让你别来找我吗?”
尤瑾把保温盒递到她面前,轻声轻语报备,“夕夕,我今天中午十一点的飞机,要去广城出差几天,我会尽快赶回来的,你有什么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宋晚夕望着他手中的保温盒,僵住了,沉默了,迟疑了。
“是你最爱吃的咸味汤圆,配菜很丰富,还有你最喜欢吃的海鲜和竹笋。”尤瑾边说边拉起她的手,把保温盒塞入她手里,“我早上起来做的,还热,糯米粉吃多了会顶胃,少吃汤圆,多吃配菜。”
宋晚夕心尖微微发颤,眼底莫名热了,缓缓抬头对视他的眼睛。
他眼神幽深炙热,眉宇间透着情意绵绵,语气极其温柔,“我走了,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宋晚夕依旧沉默着。
尤瑾似笑非笑,嗓音变得宠溺,“没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发信息。”
放下话,他凝望着她,等了一会。
宋晚夕没有回应,一只手拿着保温盒,另一只手缓缓关上门。
在门逐渐关上的瞬间,尤瑾的眼神逐渐变得失落,黯然神伤般站着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