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清都,回到祁王府,对陆观南来说,是故地重游。
此时,彼时。
光影交错,落在祁王府空荡一年里肆意生长的野草野花中。
东梧阁还是往日那个模样,只是当年东梧阁的世子如今成了太子,当年在梅林里修剪枝叶的奴隶如今成了别国的皇子。
命运,造化。
原以为够离奇,原来还能更离奇,竟真是百般琢磨不透的。
流转的光色下,陆观南忽觉百年一事恍然如梦,直至一道带着不满的声音将他敲醒——“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凌当归不知从哪找来一个铁锹,正在挖土,看他发呆,特意哼了一声,阴阳怪气:“有些人现在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身份尊贵得很,忘了自己曾经做过奴隶了。怎么样,又重新回到这里,是不是觉得很痛快?”
陆观南垂眸看他。
穿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清光洒落点点斑影,似午时水波摇曳,平白添了几分雅韵。而那树下表情很凶的桀骜少年,手指沾到尘土,脏兮兮的,却很可爱。
世事变化,唯他不变。
陆观南失笑,心中蓦然涌上一股冲动,上前两步,俯身靠过去。
凌当归正颐指气使作威作福呢,忽然眼前一阵阴影垂下,他再瞪,“你干嘛……喂?!”
陆观南扣着他的脖颈,毫无犹豫地亲了下来。
春光明媚,莺啼柳拂,万事万物好似都如绫罗春水般柔软。
陆观南腰间的玉佩空空垂落,与金蝉碰撞,声音格外清脆,像敲磬。阳光照耀下,玉色耀眼。
凌当归瞧见那玉佩,被闪得眯了眯眼睛。
陆观南趁势吻得更深入,自有情意缠绵。
几只黄莺落在庭院里的杏花树上打闹,杏花落如雨。
也不知过去多久,时间仿佛静止了。
陆观南睁眼,刹那间两个人相望。凌当归的面色桃花般绯红,微微喘着气,眼角眉梢都带着点红,一时涣散。
陆观南静静看他,忽而一笑,“回神了,阿凌?”
凌当归难得呆呆的。
“刚才是不是不小心咬到你了?”陆观南哑声道,摩挲他被亲得水润含光的唇角,动作很是温柔,却满是强势而有侵略性的占有欲。
凌当归被他的眼神烧得一烫,一个激灵清醒了,又涩又气,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你你有病啊?为什么突然又亲我?!”
“只是觉得氛围正好,想亲便亲了。”陆观南问:“阿凌不喜欢吗?”
“……”凌当归的脸皮其实有些薄。
陆观南勾唇:“你刚才还……”
凌当归踹了他一脚,“闭嘴!”
他没了力气,踢人也软绵绵的,很丢面子。
“……好。”陆观南的目光不知为何愈发灼热,喉结滚动。
凌当归咬牙切齿,将铁锹一摔,怒道:“你!把这边给挖了!”
他的怒音却被压不下去的羞意缠绕了一点,使得听上去总好像带着其他的含义。
陆观南眸色深沉,“好。”
“……”凌当归也意识到这一点了,气得从地上爬起来,一眼也不看陆观南,离他远远的。
陆观南缓缓吐气,捡起铁锹,开始勤勤恳恳地挖土。
凌当归蹲在地上,疯狂地揪着肆意蔓长的野草,最后揪得手累了,往草丛里一躺,翻来滚去的,像只懒洋洋的小猫。
他脸上的热意不仅没有下去,反而愈演愈烈了。
真是好折磨。
凌当归穿书前只是一个绝症去世的十七岁纯情少男,别说接吻了,连手都没跟人拉过。他生活的环境封闭单一,以至于他压根就没有喜欢的人,不知道恋爱的滋味。
到了这里吧,嗯,遇上陆观南吧……
毕竟是男主,品貌一流。就那张脸,往那一摆,本身就有着蛊惑人心、移不开眼的魅力。再那么柔情万般的亲他……
虽说他是直男……好吧,这个可能得存疑。总之,不管男女,能招架得住的绝对屈指可数!
所以这也不能怪他刚才有点,就一点点,沉迷……还回应他了。这不能怪他吧……?
啊啊啊烦死了!男主为什么脱离原书了!为什么老是亲他!还一声招呼也不打!
“阿凌?”
原本湛蓝的天空里,忽然出现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凌当归心脏猛地一跳,愣了几秒,迅速坐起来,冷着脸掩饰尴尬。
陆观南抬手。
“你干嘛?!”凌当归条件反射似的戒备他。
陆观南替他拿掉肩上的稻草,又拍了拍他的衣角,自然道:“草地里虫子多,快起来吧。”
顿了顿, 又补充道:“现在不亲你。”
凌当归耳根红透,一边起来一边骂他:“你狗胆包天!我是太子!”
“嗯,太子殿下恕罪,那边埋的箱子已经挖出来了,只是有好几个,请殿下决断?我好搬出来。”陆观南牵他起来,顺着他的话说。
凌当归推开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快步往树下去,傲慢地一指,“这个。”
陆观南搬出暗色花纹的木箱,眼神不经意掠过旁边一口黑色箱子,随口一问,“那个里面装的什么?”
凌当归看过去,那可是他的宝贝!将来男主登基,他曾经的手抄本就是无价之宝,卖出去,足以换金山银山。
凌当归很是克制:“哦。本太子的家当呗。当时出事后,我怕天熙帝把祁王府给抄了,所以就提前收拾了一些东西埋藏在地下。哼,既然被你发现了,本太子可得换个地方藏了。情况紧急,东一处西一处的随便乱放,也不知道生死蛊的解药哪去了。”
凌当归甚至当时也没将解药放在心里。
横竖陆观南回到许国后,就会找到解药并服下。陆观南那边解了,他这边自然也解了。谁知这人脑子好像被门给撞了,竟然不吃?
凌当归怪异地看他:“你为什么不吃?是不是有病?”
原来是这个生死蛊来的。
陆观南低眉作一笑,没有回答。
“无话可说了吧?我就当你头脑不好。”凌当归总算觉得扬眉吐气了一把,抽出靴子里的匕首撬开锁,在发闷的箱子里刨啊刨,“不过我可告诉你啊,这解药我也不一定找得到的,说不定被狗叼走了呢。”
“无妨。”
陆观南其实有些无所谓。
生死蛊起码让两个人性命相连,如果阿凌受伤了,他能够第一时间知晓。
“你别装了呢。”凌当归偏要挤兑他,“我才不要你殉葬。”
“不是殉情吗?”陆观南很顺畅地接话,“在雁州时……”
凌当归瞪他。
陆观南笑着噤声,同他一起找。
“咳。”凌当归分了神,憋了好久,不自然地说:“其实流放那段时日,还……还得谢谢你安插人照顾。还是韦松后来也跟我说了,他说你以生死蛊为威胁,逼迫你父皇出兵救我……”
这都什么人啊。
连自己性命都不顾,却要管他。
检测到系统在扣分,凌当归立马冷酷无情地补充:“但是事实表示,本太子可不是吃素的,不需要你帮忙。当然,还有你的手也不要伸得太长了,我已经把清都的许国细作都赶走了,别妄想监视我!”
陆观南抬眉,见他眸光明润,弯唇:“殿下客气,殿下知道就好了。”
凌当归又脸红,继续埋进箱子里。
找了好一会,边边角角都翻过,东梧阁四处也看过,仍是没有。
很快天色就暗了,已是黄昏,落日西斜。
风絮也报来消息,说清都的鬼市里也没有买到解药,但是正在调配了,估计要半年时日。
“行吧,能有就行,催促那人快些。”凌当归心定了定,“否则本太子岂不是要受制于人?”
虽说这生死蛊对陆观南的威胁更大,该急也是陆观南急。
他只当不知,免得阿凌又跳脚。
二人策马长街,陆观南忽然勒住缰绳。
凌当归一看,心中了然,男主又要故地重游了。
这从祁王府出来,回鸿胪寺的必经之路上,正路过平昌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