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挽月盯着牌位看了很久,确定这是况承止为他们那个没能出世的女儿供奉的。
况承止明明是一个比她还不信神佛的人。
失神的间隙,之前接待的僧人也回来了,走到她身边说:“詹施主,我查过了,今天和明天都可以举行仪式。”
詹挽月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僧人见她脸色不太好看,善解人意地说:“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不急于一时做决定。”
詹挽月抿抿唇,还是没忍住问僧人:“比丘师父,你知道最靠近菩萨金身的这个牌位是什么时候供奉的吗?”
僧人看了眼詹挽月说的牌位,面露了然,不过没有回答,而是问:“詹施主为什么好奇这个?”
面对修行之人,詹挽月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如实说:“我是这个孩子的母亲,我想知道这个牌位是我前夫什么时候供奉的。”
僧人面露惊讶,停顿片刻,他合掌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个牌位是况施主两年多以前供奉的,除了这个牌位,他还给寺里捐了一笔不菲的香火钱,用来修复往生殿以及给菩萨塑金身。”
原来那个功德无量的人是况承止。
詹挽月上次去泊北,得知孤儿院迁址重建,旧址被改造成植物园,冰湖被填……这一切都是况承止做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
心里某道隐秘的裂缝开始长出新的血肉。
詹挽月敛了敛情绪,接着问:“师父你刚才说,供奉牌位后需要定期来牌位前燃香、礼拜、诵经,我前夫一般都什么时候来?”
“况施主来得很勤快,每次都会带上自己手抄的佛经给主持焚烧,为孩子诵经祈福。”说到这,僧人顿了顿,“他一般每周六都会过来……”
每周六?
岂不就是今天。
詹挽月正要问况承止是不是上午来过了,殿宇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
“住持,我这次换了一种经书抄写,你看看这种可不可行?”
“可行,可行。”
“地藏菩萨有‘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愿,对超度亡灵有殊胜的意义。你为亡女抄写《地藏经》,可以借由地藏菩萨的慈悲愿力,祈愿亡女得佛菩萨护佑,往生善处。”
“是不是我抄越多就越灵验?”
“凡事不可强求,心诚则灵。”
……
阳光洒落殿前,身着白衬衣的男人和宽袍大袖的住持一同迈入殿宇之中。
男人抬眸的一瞬,隔着殿内香炉升腾的袅袅青烟,跟女人四目相对。
两个多月不见,况承止比之前更清瘦了,站在那里,挺拔修长。
詹挽月莫名想起他之前在病房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的样子,跟现在这副矜贵持重的模样截然不同。
况承止对于詹挽月会出现在这里很意外。
意外过后,他回过神,意识到这座殿宇供奉着什么,神情流露出不知所措。
想说的话很多,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思绪混乱,斟酌再斟酌,只剩沉默。
况承止手里捧着抄好的佛经,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暗暗蜷了蜷手指。
僧人已经知道况承止和詹挽月的关系,两个人这么阴差阳错的偶遇,就算是远遁红尘的人,也生出几分感慨来。
往生殿不像其他殿宇,只有供奉了往生牌位的施主才会到这里来,所以这里的客流量相对固定。
住持瞧着詹挽月眼生,于是问:“这位女施主想为亲人供奉往生牌位吗?”
詹挽月收回视线,回答:“是,刚刚已经咨询过比丘师父了。”
住持合掌对詹挽月微微颔首,看向她身边的僧人:“好好接待施主。”
僧人合掌,低头:“好的师父。”
住持重新看向况承止:“跟我来吧。”
况承止停顿片刻,只把手里抄好的佛经交给住持:“你先帮我焚烧,我稍后就来。”
住持接过佛经,说好。
僧人见状,寻了个借口跟上去。
一时之间,偌大的殿宇只剩下况承止和詹挽月两个人。
况承止走到詹挽月面前,低声跟她解释:“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不是故意跟你碰面的……”
詹挽月愣了一下:“我没这么想。”
况承止微怔,随后说:“那就好。”
又陷入沉默。
经过上次在饭店的谈话,还有病房那一面,如今况承止面对她,连呼吸都透着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
况承止的字典里哪有这四个字。
所谓高傲者低头,发生在她眼前时,她并没有觉得痛快。
詹挽月主动打破沉默:“你从来不信神佛的,怎么会想到给孩子供奉往生牌位?”
早在看见詹挽月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况承止就猜到她什么都知道了。
牌位明晃晃摆在那里,想不注意都难。
“因为我能为她做的也只剩这个了。”况承止声音又低又哑,说着说着又想道歉,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詹挽月早就听够了他的道歉。
他转而说:“供奉牌位的时候,没有在牌位上面写你的名字,不是想否定你的存在,只是觉得你对孩子没有亏欠,我怕写上你的名字,孩子在天有灵,连你都责怪。”
詹挽月却不这么认为。
“孩子才不会这么想。”
“既然是为孩子祈愿积福,也该算上我一份。”詹挽月看向那个黄色的牌位,“现在还能把我的名字加上去吗?”
况承止过了几秒才怔怔开口:“不、不清楚,我要问一问住持。”
“那一起去问,你不是要给孩子烧佛经。”
詹挽月还问:“佛经怎么抄?我也想给她抄一些,可以邮寄到寺庙让住持帮忙焚烧吗?我在外地不太方便。”
况承止顿了顿,问:“你不怪我吗?”
詹挽月一脸莫名:“怪你什么?”
“孩子的事情……当初我……现在孩子都没有好几年了,我在这里供奉牌位,诵经祈福,我以为你会觉得我虚伪。”
况承止说完又补充:“你这么认为也正常,毕竟都是我的错,是我亏欠你们。”
“你怎么还这么想?”
詹挽月眉心微蹙,看着他:“我早就跟你说过,孩子的事情只是意外,我是怨恨过你,但那只是情绪,情绪已经过去了,你没必要一直困在那件事情里。”
“应该往前看的人不只是我,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