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最后一天，下了一层雪。
大家正愁是不是连阴几天，进了十一月，又晴空万里，太阳光艳艳地照在棚膜上。
雪水一股一股淌下来，棚膜更透亮，里面的菜苗绿得惹眼。
辣椒苗一尺高，浇了一层水。
黄瓜苗扯丝莞，要搭架子。
江山的十个黄瓜棚里，用两米高的竹棍栽在黄瓜秧跟前，再从顶上吊下来一根粗麻绳。
夏天的时候，村里人在各家门前菜园种黄瓜，哪有这样细心搭黄瓜架吊麻绳，都是匍匐在地上长。
李旺军让各家出一个劳力，先给江山的这十个黄瓜棚搭架子，他们学会了，过半个月，再给他们自家黄瓜棚搭瓜架。
李旺军一如既往给干活的人记工数。
谁干了一早上又干了一下午，记一个工，三块。
谁干了一早上或者一个下午，记半个工，一块五。
不分男女。
“都听好了，下午去我家院里领十月的工钱。”
这已经十一月三号了，李旺军给大家说领十月的工钱。
十月的大部分时间里，大家忙着给自己家搭一个菜棚，再忙着修自己家棚子前的路面，都没想着从江老板手里领工钱。
李旺军说，各家操心各家的一个大棚，还让江老板给你们发工钱啊？
没想到李村长突然宣布，大家操心好自家的菜棚，不要自作主张乱折腾，江老板照样给你们发工钱。
十月的发掉，十一月的照样发。
人群里嗷嗷欢呼。
“李村长，你不是说开玩笑话吧？我们操心我们自家菜棚，江老板还给我们发工钱？”
李旺军瞪眼训话。
“给大家发钱的事，我能开玩笑吗？
但我必须说明白，一家只发一个人的工钱，最多一百块。”
李旺军后知后觉，现在算明白了。
大家多操些心，照顾好各家菜棚，产量高质量好价格高，江山把他们挣走的一百块就赚出来了。
或者说，一斤菜上面少给他们一分钱，成本就出来了。
用这一招，激发了大家最大的积极性。
种自己家的一个菜棚，还能从江老板手里领工钱。
别说以前没有这种模式，以后也不会用。
从2003年开始，种粮食有补贴这种事，江山说出去没人信。
李旺军以为江老板是做大生意不计较小账。
其实小账都算在了收菜过程里了。
十月的工钱，给一百二十个人发出去了，一共一万零八百块。
这笔钱领了一下午。
“李村长，陈庄的五十多大棚也是江老板投资的产业，他也给陈庄人每家发工钱吗？”
李旺军摇摇头。
“江老板没安顿，不给他们发，他有他的考虑。”
江万红点点头。
“旺军，山子的考虑很明显，他就是想看看，不给陈庄人发工钱的效果，和给我们发工钱的效果是不是一样。”
李旺军斜江家老辈一眼，好像就你看出来。
“舅爷你说的对，山子就是这个意思。”
陈庄人各家有各家的大棚，也是一半黄瓜一半青椒，迟一个月出菜。
陈庄六十四户人，分配十辆三轮车和大棚设备，每家发一个劳力的工钱。
七百户一百二十户人，分二十辆三轮车和大棚设备，每家不发劳力工钱。
江山的目的，就是要看看到了明年三四月这茬产业结束，有这一百块和没这一百块的差距有多大。
江老板的这个安排，让陈中杰有了把柄，他要动摇别人家信心。
“赵保红，你看到没，七百户村里，江老板给每家每月发一百块工钱，咋没给你们发一百块？他没把你们这些户一视同仁，你们还要死心塌地跟他干？”
赵保红现在是陈庄的生产队小队长。
他觉得陈中杰脑子有病，跑来跟他说这种话。
“陈中杰，你为什么当不成村长，你到现在心里还没数吗？
我家现在有一辆三轮车，有一个菜棚，这个冬天出去，有希望收入一万块，要不是江老板扶持我们家，我们能发展起来？
我们靠你当村长管我们？你这种蛋话再不要到我跟前说。”
陈中杰更来气。
“赵保红，你家欠着江老板七千块，你一个冬天收入一万，七千是不是要还给江老板了？”
陈中杰这么一说，赵保红心里有点慌，赶紧稳住。
说是有一万块收入，有七千就给江老板了。
但赵保红还是要跟江老板走。
“陈中杰，总比你当村长把我家棚子拆掉好吧？”
陈中杰搞了一个大脸红。
赵保红又说，三轮车四千八，钱给了江老板，车子不就是我家的了？
你陈中杰按的什么心啊？
傍晚时间，赵保红在村口堵住李旺军。
他先问江老板这两天忙什么。
李旺军说江老板今天跑兰城忙生意去了，有啥事先跟他说。
“李村长，陈中杰在我们陈庄搞挑拨，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这个情况你要注意。”
李旺军一肚子火。
陈中杰搭了一个大棚，他想怎么搞了搞去呗，为什要挑拨其他人？
“赵保红，你们不要管他，你带你们这些家户好好干，别眼热我们七百户人一家有一百块工钱，你们干得好了，江老板把这一百块钱迟早给你们。”
“李村长，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说到了十一月底，我们棚子里的菜能出棚不？”
“如果跟江老板那二十个棚的长势一样，你们出第一茬菜就到十二月二十左右了，江老板说正好赶上最高价。”
赵保红一脸期望。
“李村长，听常技术员说，出棚价最低有一块钱？”
李旺军悄悄嘱咐。
“我给你透个底儿，你装心里别告诉别人，要没有一块钱，搞这么大阵势干么？赵队长，好好干。”
李旺军屁股后面一股烟没影了。
赵保红回村里，挨家转一圈，李村长说的话给大家说一遍。
十二月出菜，一斤一块给江老板交货。
大家心里踏实了吧？
江老板要没这个本事，干么让大家一鼓气各家搭一个？
李旺军回菜铺小院，先问刘芬:“山子回来了没？”
“刚回来，他说你吃完饭去他家说话。”
村里这三天的事，要给江山说得明明白白。
李旺军瞅自家三个孩子，喊一嗓子:“忠忠，小梅呢？”
“小梅跟他爸爸回去了呀？”
李旺军训自己儿子。
“你咋回事，你小表叔时不时跑去兰城忙生意，让你把小梅领回来，你咋不领？你这娃知不知道，你能在城里念书，都靠你小表叔……”
李忠祥气鼓鼓:“爸，你这个意思说了八百遍了。”
李旺军没想到，大儿子敢这样反驳他。
刘芬嘴上乐呵:“忠祥，你这次考的好，就是因为你转到了城里念书，还不是你小表叔扶持你。”
李旺军这才听出来，大儿子这次考试成绩不错。
“忠祥，你真考进前十名了？”
“爸，我哥考了第五名。”
李旺军不信:“真的？第五名，看来你好好学了，给你小表叔争气了。”
李忠祥一副大人口气。
“爸，我小表叔说了，我是给我自己念书，不是给别人念，你再别说这种话。”
李旺军一愣，大儿子长大了。
都是他小表叔带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