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雷斯利庄园】血脉残章与忏悔录(四)
左镇潮无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也就是说,从昨天他们离开楚瑶房间开始、一直到现在,楚瑶从未出现在房门之外过,否则她势必会将这块看着就很奇怪的餐巾取下来。但她没有,这块东西还好端端地绑在上面。
自他们昨晚敲门的时候起,楚瑶就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根本没有出门、甚至没有开门。那便又排除了凶手敲响她的房门,进入室内将其杀害的可能性。
左镇潮及时将自己发现的结果告知了其他人,却并没有得到什么反应。绝大部分人此刻还处于混乱之中,没法相对理性地思考。
“……检查结束了。”庄红药说,“抱歉,我毕竟不是专业的法医,知识储备和器材都有限,只能说出个大概……从尸体面部状态来看,应该是窒息而死。她的脖子上缠绕着一截很细的线,但我猜测这并非直接导致她死亡的原因。由于没法解剖,死亡时间只能从尸僵状态判断,估计是2~3个小时。”
“房间里有暖气和壁炉吧?温度会不会影响尸僵速度?”叶泓清问。
“有一定可能吧?但我更加倾向于没有。”庄红药无奈道,“我也说了,我不是专业的,她死亡时间本身就不长的话,即使尸体短期内处于温度较高的地方,也不会产生什么大的变化。而如果非要考虑到高温影响,那她的死亡时间可能要再推迟一两个小时——但那时候大家不是都在餐厅里面了吗?”
「不错。而且那段时间属于起床出门的高峰期,如果真的有人敢在那个时候执行谋杀,有极大可能会被人发现。从凶手的角度考虑,这样风险就太大了,逻辑上有些说不通。」
众人闻言,纷纷面面相觑:“可是三个小时之前……”
所有人离开餐厅时,主馆一楼大厅的座钟指向9点17分,现在最多不过9点半左右。这意味着楚瑶的死亡时间应当是在七点半或者更早,然而那是个非常尴尬的时段,大部分人尚未从睡梦中苏醒,除却彼时已经在厨房中忙碌的工作人员,所有人均不具备不在场证明。
“另外——”庄红药摸索着楚瑶身上的和服,在她下身穿着的裤子口袋中摸出了一把钥匙,“这应该是她房间的钥匙。”
她将那把钥匙交还给了温巧,随即便提着自己的医药箱回到门口附近,并未继续参与讨论的打算。此时所有人均围绕着楚瑶的尸体站立,将大半个房间全部包围了起来,却在中间留出一个巨大的空隙。没有人想要上前一步,再度仔细查看的她的尸体。
短暂的沉默过后,温巧率先开了口:“……各位客人,如果检查不出错,那么楚小姐毫无疑问遭遇了谋杀。”
显而易见,毕竟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在自己的房间里把自己弄窒息呢?更何况这里也看不出半点上吊自杀的痕迹。大部分人没有对她的结论提出异议,但俞天宇依旧在唧唧歪歪。
“所以你们想怎么办?”他不耐烦地说,“像审问犯人一样问我们问题,然后扮演什么侦探,把真凶给找出来?你们凭什么觉得凶手在我们之中?万一一直有什么人隐藏在庄园内部,只是从未出现过呢?这里这么大,你们确定自己已经摸透了每个地方?”
他越说越起劲,最后甚至指着楚瑶房间的墙壁,大声道:“说不定这个房间里就有什么密道!就是有人悄悄溜进来把人杀掉的!”
“那不可能。”叶泓清说。
“你凭什么敢确定?!”俞天宇怒不可遏地吼,“这房子是他妈你修的吗?!”
“通过对比建筑的内外部构造与占地面积,不就能轻而易举知道吗?”叶泓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而且主馆修建年份过于久远暂且不提,别馆显然是在本世纪内修建的,在建筑设计上会考虑到消防安全。再结合别馆的占地面积,根本不可能专门去修建密道,因为那样会导致墙体结构不稳定,坍塌也是迟早的事。”
「?」左镇潮9点智力的大脑再度开始疯狂运作,「他说啥?」
「他说他是岛民。」兰达姆说。
她顿时肃然起敬,低声对着身边的秦子焕道:“厉害啊!”
秦子焕倒是对此相当不以为意:“当然不会有密道了。”
左镇潮:“你也懂建筑学?”
“完全不。”秦子焕了然一笑,自信道,“但是如果推理小说揭晓谜底的时候突然说有个密道什么的,绝对会被读者狂喷说是粪作。”
左镇潮对此相当赞同。但保险起见,她还是在众人都注视着叶泓清和俞天宇两人之时,趁机查看了一下房间内究竟是否存在密道。
“也就是说——”张青如问,“是有人进了楚小姐的房间然后将她勒死了吗?”
“我只能赞同前半部分。”庄红药回答她,“楚瑶脖子上的细线有一定可能是杀害她的凶器,但用这种粗细的绳子勒人,需要非常大的力气。”
她将缠在楚瑶脖子上的细线拿了下来,递给众人观察。其通体半透明,坚韧的同时还具备极高的弹性与延展性,如同橡皮筋一般。
然而看了第一眼,程勇便有些诧异地道:“这是……鱼线?”
“你知道这条线的来历?”
他将那段细线举到面前观察了一番,再度确认道:“没错。狩猎小屋里有大量这样的细线,是用来钓鱼的。”
“狩猎小屋?”左镇潮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有些诧异地询问道,“能确认有什么人进入过那里吗?”
“应该不太行。”杜恒说,“狩猎小屋是我和程勇两个人管着的,也作为仓库存放东西,但是因为经常会使用,所以一般都不会锁门,更别说什么监控了。”
这条线索显然不会有什么头绪,于是众人的讨论重点来到了楚瑶的钥匙。温巧再三声明,每间房间都只能有一把钥匙,就是考虑到了各个客人的隐私。
这一点庄园的工作人员都可以作证,而倘若客人们不愿意相信,也可以随意进行搜查。但那不是现在应该完成的事。
“如果温管家的话是真的……”庄红药思索道,“那这房间不就是所谓的密室了吗?”
「整理一下目前的情况——」左镇潮在脑海中简单回忆,「也就是说,楚瑶是在今天早上六点半到七点半这段时间内死亡的。她本人从昨晚就一直没有打开过房门,不存在将烦人邀请进来的可能性;犯人私自闯入更是不可能,因为钥匙只有一把,就在她随身的口袋里。」
“如果是窗户呢?”左镇潮问道,“凶手会不会从窗户进来?”
众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上。尽管只有两侧的小窗是可以开合的,但那面积也足够一个成年人通过。这里的窗户是最简单的类型,向外开,用于上锁的构造是底部的插销,只要将窗户推回原位,插销就会自动落下。
如果凶手从窗外进来实行谋杀,然后再从那里离开,只要重新合上、窗户就会自动上锁,那样也能形成密室。
“这是不可能的。”温巧摇了摇头,领着其他人来到窗边查看,那里望出去与主馆的样式无异,皆是不存在任何可以攀爬与落脚的地方,只能瞧见光溜溜的墙壁,
“这里毕竟是山上,一年中偶尔能在针叶林见到大型野生动物。自从某次一位客人声称在自己窗外楼下看见过野兽后,我们便将一切能供攀爬的构造都改造了。不仅如此,庄园内也不存在那么长的梯子。”
左镇潮顿了顿,委婉地表示:“你们给针叶林加个围栏不是更方便吗?”
“但是那样庄园的卖点就消失了。”温巧严肃道。
无论如何,窗户这条路似乎也被封死了。气氛再度凝滞起来,温巧则是温和地安慰众人不必慌张,她会继续想办法联系外面,争取尽快让警察上山来解决此事。
她这话毫无疑问就是在画饼,毕竟昨晚她已经明确说过没有任何能联系山下的手段,但依旧让张青如和庄红药两人慰藉了不少。
“你在开什么玩笑?!”俞天宇暴躁道,“这里死人了!你现在还想让我们住在这种鬼地方?!我现在就要下山!”
“不是,你从刚刚开始到底在吵点什么?”秦子焕不耐烦地咂了咂嘴,“说什么都要杠一下,现在温管家说让我们等着警察来你都要杠?精神状态不好回去吃药行吗?”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全然不顾面目狰狞的俞天宇,开始仔细地打量他:“对了,你是楚瑶现任榜一大哥吧?昨天你和她连吃晚饭都是在一起的,如果你去敲她房门,她绝对会开,说不定门把手上的餐巾就是你故意挡了一下,她没看见……喂,该不会人就是你杀的吧?”
“你说什么?!”
俞天宇脸红得看上去已经爆了血管,当即就要随手拿起身边的花瓶,实行桌面清洁大法,狠狠砸向秦子焕,却及时被身边的程勇拦住了。但他依旧不死心,双目死死瞪着秦子焕,像是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嘶,这人好吓人。”秦子焕赶紧往左镇潮身后躲了躲,“左姐,你也离他远点,感觉被咬了会染上狂犬病。”
左镇潮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把秦子焕挡在了自己身后,看向俞天宇。
“俞先生,今天早上六点半到七点半,您在做什么?”她问。
“轮得到你来问吗?”俞天宇反问道,“你就没嫌疑?!”
他话音刚落,一直待在角落沉默不语的苏朔突然开了口:“左小姐没有嫌疑。”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又聚集到了他的身上。黑发青年面对诸多视线,并未表现出多少不自然,以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解释道:“她是最早来到餐厅等待的客人,刚来的时候我们才刚刚开始工作,大概是六点出头。”
“你们不是一直待在厨房里吗?你敢保证她在那期间就没有出去过?!”
“我可以。”苏朔毫不犹豫地说,“我每隔五分钟左右就会去关注她,她无一例外都在餐厅之中。还是你觉得她可以在五分钟内走到别馆完成谋杀再回来?”
左镇潮:“?”
秦子焕&叶泓清:“?”
其他人:“?”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左镇潮足足愣了二十秒,未等她彻底从震惊中回神,秦子焕立刻从后面抓住她的衣袖,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和苏朔直接隔开了数米。
“这人不对劲!”秦子焕倒吸一口冷气,低声道,“左姐,他绝对是对你图谋不轨,觊觎你的钱财甚至器官!”
左镇潮第一时间还以为是昨天的事让苏朔对自己产生了戒备与怀疑,才特地对自己保持关注……但倘若是这样,他似乎没有必要冒着暴露自身的风险出来为她说话,其动机着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我现在怎么看谁都不对劲,看谁都感觉他想泡我?」左镇潮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究竟是什么让我变成这样的?」
“……”俞天宇似乎也陷入了短暂的震撼,他的内心似乎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直接略过刚刚的话题,回答道,“我那段时间就待在自己房间里睡觉。”
左镇潮顿时从刚刚那极为尴尬的气氛中剥离出来,继续问道:“有谁能证明吗?你什么时候到达餐厅的?”
“睡觉能让谁证明?”俞天宇瓮声瓮气地说,“我到一楼的时候看时间是八点四十,那时候那个医生——”
“我姓庄。”庄红药提醒道。
俞天宇顺手一指:“就她,她就在楼梯上面,不知道干什么。”
“这点我可以证明,八点四十左右我的确在楼梯上,那时候我正在观察螺旋楼梯的扶手,它看起来很特别。”庄红药说,“我也的确看到俞先生从楼上走下来了,而且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那能证明什么?”周博远罕见地开了口,“他也可能在杀完人之后重新回到了主馆吧?”
“你少给我血口喷人!”俞天宇怒视周博远,“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他妈今年五月份才跟那个表子分手,你杀她的可能性不是更大?!”
他的话实在是过分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在场的人纷纷露出不悦的神色,但这也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周博远的身上。
周博远在听见俞天宇的话之后,脸上的表情短暂地僵硬了一下,那勉强算得上是风度翩翩的外在也略微扭曲:“我和她只是——”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温巧打断了周博远的话,“昨天我和苏朔去检查暴风雪和山路状况,回程的时候,似乎看到有两个人在主馆二楼的露台上争吵。那两个人应该就是您和楚小姐吧,周先生?”
周博远的脸色又难看了一个度,青一阵白一阵。他没有反驳温巧的话,而是就着刚刚的话题继续将矛头直指俞天宇,后者也毫不示弱,两个人直接就这样吵了起来。
俞天宇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到最后最靠近他的张青如已经彻底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眼神看着他。她上前几步,试图劝架:“你们别吵了,我们自己又查不出东西,要不还是老老实实等着警察来再说吧……”
俞天宇闻言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流露出几分轻蔑:“你是那个什么清如水吧?楚瑶死了你不是最该高兴吗?你去年还在颜值区混的时候,楚瑶直接在直播间把你整容的事爆出来了,搞得不少老板直接取关你,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件事!”
说完也不顾张青如瞬间铁青的脸色,直接对着其他人嚷嚷:“都听清楚没?恨这女人的多了去了,凭什么就说是我杀的?关老子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