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雷斯利庄园】摆锤悬颅推理时刻(五)
左镇潮从酒窖中退了出来。
用钥匙锁上门的瞬间,一阵怪异而令人胆颤的寒意骤然侵袭了她的脊背,她的汗毛顿时从尾椎一直竖到了后颈。
“!”
她猛地转过头,正对着来时经过的地下走廊。
由于是白天,壁灯此时是暗着的,而光线却没有从楼上透下来,反倒是加重了楼梯口的阴影。
“……”
左镇潮沉默地盯着一片漆黑的深处。
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匿在黑暗中,随时都会从那里面爬出来,循着尸体腐烂的臭味缓缓移动。
不过根据她的经验,越是藏头露尾装神弄鬼,越是没什么真本事。毕竟厉害的怨灵直接抄家伙就上了,不会浪费时间玩什么吓人游戏。
楼道内回响起脚步声,她一步一步地往上走,顺利地抵达了一层,推开了门。
时间似乎已经不早了。
窗户外面的天已经大亮,只是有些阴沉,只能透进些许昏暗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模模糊糊地映在走道上。
左镇潮朝着大厅的方向走去,每踏出一步,耳边就只能听见鞋底与地毯碰撞响起的回声。
安静。
太安静了。
「不对劲,这都几点了?」左镇潮瞬间涌上一阵极为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有鬼偷家吧?!」
她当即加快了步伐,迅速穿过餐厅,直奔大厅而去,一路上连半点黑气的影子都没看见,干净得要命。
可当她踏入大厅的一瞬间,脚步却猛地停住了。
大厅内空无一人。
别说人了,就连一件衣服、一个使用过的物件都没有。
刚才还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沙发上的众人,此刻连一个影子都不剩,甚至连那些抱枕都规规矩矩地摆放在原来的位置,没有丝毫被触碰使用过的痕迹。
我去,又是鬼打墙?!
这回左镇潮没有犹豫,立刻转身,跑上了螺旋楼梯。
二楼——
三楼——
别馆——
狩猎小屋——
钟楼——
该找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
没人。
没人。
还是没人!
甚至连位于钟楼顶层的,周博远那具未经任何处理的尸体都彻底消失了!
「卧槽,见鬼了!」左镇潮跑得气喘吁吁、一边缓气一边撑着墙壁,站在钟楼顶层往下看,没看出这地方和先前有半点异样,甚至连一点黑气都看不到,「人呢?!我穿越了吗?!」
「恕我直言,不太像。」兰达姆说,「可能这位怨灵比较与时俱进。」
按照道理来说,鬼打墙这事儿她理应熟悉章程了,但先前遇到的几次,全都是迷路没多久就有东西出来作怪,和现在这种单纯的与世隔绝感截然不同。
「我才来这地方两天,还经历了一场暴风雪山庄杀人事件,半点线索都没有收集到。」左镇潮一边走下钟楼一边说,「没办法了……先去那个座钟的地方看看。」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脑海中霎时响起了熟悉的“滴”声。
【任务p-019:肃清位于x市雷斯利庄园的怨灵·荒井美津枝,逾期不候】
【任务难度:LV.6】
【任务奖励:寿命:5年;四百万元;灵属天赋·诏狱 LV.2】
听到这一声,左镇潮近乎要喜极而泣了。
知道她等了多久吗!
被困在这种外界联系不到的地方玩什么真人狼人杀,实在是过分折磨了。
叶泓清说的那些玩意儿谁懂啊!而现在boSS总算亮了血条,这对她来说就是一个讯号。
既然能被肃清,就没什么可怕的。
她立刻返回了主馆大厅。空荡的庄园内没有半个人影,唯有她一人的脚步声回荡。
一楼大厅似乎比刚刚离开时还要寂静。左镇潮在空气中嗅了嗅,不知为何闻到了一股陈旧木头与灰尘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而大厅深处那只笨重的老式座钟,原本紧闭的门,不知何时敞开了。
虽然傻子都知道这玩意儿看上去不对劲,但左镇潮此刻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她干脆将琴盒往边上一摆,凑近那只座钟,试图从里面找出一点黑气的影子。
里面的结构正如左镇潮想象中一般精巧,黄铜齿轮层层叠叠、细密地咬合在一起。但钟摆此刻已然静止,带着沉重金属块的链条纹丝不动,如同一排排悬挂的刑具。
毫无征兆地,一股寒意无声地从背后蔓延开。
一瞬间,背上猛地传来一阵大力,狠狠将她往敞开的钟壳内推去!
“!!”
左镇潮连喊出声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推了个正着。但好在她底盘够稳,竟然在那样大的力气下生生站住了。
她双手死死攥住了座钟的木头边缘,木屑嵌进皮肤,开始向外不停渗血。
——下一秒,座钟内的黑暗却急速膨胀,直接吞噬掉了她的全部视野,压迫着她的眼球。
左镇潮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下意识震开手上的琴盒,长刀直接向着身后劈去,打算直接把那个暗算她的东西劈成两半!
「背刺背刺,整天就知道背刺!」左镇潮勃然大怒,「我忍你们这帮厉鬼很久了!」
然而,刀锋划破空气,带着风声回到她的身侧。
毫无疑问,后面什么都没有。
“滴答”。
座钟再度开始运作了。齿轮咬合的咔嚓声,钟摆晃动的当当声,从左镇潮的四面八方传来,好似贴着她的耳膜响起。
一下。
又一下。
那钟声不停回响着,可左镇潮眼前的黑暗却始终没有丝毫变化,如同一张绵密又粘稠的网,死死地包裹住她。
她用力眨了眨眼,仍旧只看到一片虚无的黑。
「完了。」她绝望地想,「这下直接给我弄瞎了。」
「请您冷静,可能只是单纯的鬼遮眼。」兰达姆四平八稳地说,「瞎了也问题不大,先把任务完成吧。」
左镇潮:“?”
你他*说的这是人话吗?
与兰达姆的对话还未结束,她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像是有什么小孩子赤脚踩在了地毯上,伴随着独有的尖细笑声与追逐打闹的喧哗声,如同一阵风,就从她“面前”的方向掠过。
但这声音却像是隔了一层什么,沉闷而模糊,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诡异感。
那声音转瞬即逝,周围便又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声,除此之外,安静得简直像个墓地。
左镇潮小心地伸出了手,往前探了探,只摸到一块坚硬且冰冷的平面,材质大概是木板。
她一动,肩膀和后背就会碰到同样触感的“墙壁”,空间极为逼仄狭小。
……她该不会真的在棺材里吧?
还是竖起来的棺材???
左镇潮诧异了大概五秒钟,然后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多大点事,不就是个棺材吗,又不是被活埋了。
「我是怎么到这地方来的?不就是凑近座钟看了眼吗……?那座钟难道是什么结界触发装置?」
这鬼地方实在是窄得要命,她连脚都抬不起来,只能用手去猛砸面前的墙——姑且称它为“棺材板”——但即使是9点力量的强度,也没能让它产生半点崩裂和破损的迹象,那叫一个稳若泰山、纹丝不动。
左镇潮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不是被锁在了什么东西里面,而是被困在了另一个空间中。
那就只能尝试魔法攻击了!
左镇潮摩拳擦掌,登时就在心里默念:『诏』——
那个“狱”字还没默念出来,眼前的黑暗却毫无征兆地“剥落”了。那层黑暗就跟墙皮一样,“咔哒”一声,掉下来一小块。
左镇潮:“?”
这是空间斩吗?
那豁口不大,连半个巴掌都不到,但外面的光线瞬间迫不及待地往里面钻,霎时就让左镇潮看清了自己这棺材外面的景象。
暖黄的光晕并不刺眼,但外头熟悉的场景却让她愣了一下。
沙发、地毯、壁炉,里面的火焰还在不停地舔舐木柴,一切都与她印象中无异——外面赫然就是主馆的大厅。
但从这个角度看出去,这地方给人的感觉完全变了。她就像是躲在这只棺材里,通过一个狭小的孔洞,暗中窥视着大厅内的一切。
「……偷窥狂模拟器?」左镇潮有些一言难尽地想,「这怨灵搞出来的东西也太奇怪了……」
她努力按下内心的怪异感,非常诚实地让眼睛靠近那个孔洞,试图扩大视野范围。
同一时间,她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了什么东西。
在靠近壁炉的那张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少女。
她金色的长卷发被温暖的火光笼罩,宛如蜜蜡般泛着柔和的光晕。她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生了张精致而甜美的西方面孔,睫毛长而卷翘,简直像是一个制作精良的洋娃娃。
她微微低头,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东西,似乎在绣着什么。表情恬静而柔和,好似在做着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
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左镇潮的视线。
左镇潮盯着那张脸看了好一会儿,再三确认,她并非庄园中的任何一个成员。
既然不是人,那就只能是鬼了。
温斗那本日记里就提到了两个女性,看少女身上那件看着便价值不菲的公主裙,左镇潮盲猜此人大概率是美津枝。
荒井美津枝,起着霓虹人的名字,竟然是这样一副西洋容貌吗?
「……不过,温斗的日记里提到过,他和美津枝似乎都是被那个『父亲』收养的,没有血缘关系。 」左镇潮心想,「那怪不得要因为争财产闹得不愉快了。」
思考间,美津枝已然缝完了手头的最后一针,拿起茶几上的小剪刀剪断了多余的线头。
女孩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纯粹又天真的笑容,带着点雀跃,高高兴兴地将手中的小东西举了起来、举过头顶,好像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
左镇潮这会儿才看清美津枝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香囊。但其形状之扭曲、针脚之抽象,实在和香囊搭不上边,最多只能说是一个粗糙的小布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塞了点什么。
美津枝却不觉得这东西拿不出手。她脸上的喜悦简直要溢出来,小心翼翼地把香囊捧在胸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火光在她金色的发丝上跳跃,她也跟着蹦蹦跳跳起来,朝着左镇潮视野的左侧——也就是螺旋阶梯的方向走去。
“兄长——”
美津枝一边朝着楼梯的方向靠近,一边向着楼上喊道。
没有人回应她,但她却也不气馁,继续连着喊了数声。
左镇潮就这么看着那个蹦跳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再往那边去,就是她的视野盲区了。
而当美津枝彻底消失在她视线中的一刹那,眼前的景象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灭。
如同电视机猛地闪屏关闭一般,壁炉内的火焰“噗”地一声瞬间消失,大厅内骤然陷入一片漆黑。
下一瞬间,黑暗又开始波动,视野之中的场景闪烁着,突然变成了一副截然不同的模样——
还是那个主馆大厅,可却并非刚刚的时间点。
壁炉内漆黑一片,没有一点火星,角落的窗帘缝隙中透进几缕微弱、惨淡的月光,在大厅地面投下歪斜扭曲的长影。
一阵极其缓慢的脚步声,从视野的左侧传来。
左镇潮闻声看去,只见穿着一身白裙的美津枝,慢慢地从视野左侧走了出来。
她像是梦游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挪了过来,整个人看上去了无生气,长长的金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金发女孩一步步走到了沙发边上,蹬掉了脚上的小皮鞋,抱住自己的双膝,整个人蜷缩进了宽大的沙发里。
然后,一言不发地将头埋进了双腿之间。
没有灯光的黑暗大厅内,一个长发白裙的女孩做出这种动作,实在有些吓人。
即使左镇潮早知道她不是活人,此刻也有点瘆得慌。
美津枝身上的气氛无比阴沉与压抑,全然没有了上一个场景时的轻快,反倒透着一股安静到极致的死寂。
但这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下一秒,蜷缩在沙发上的美津枝像是突然听见了什么,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向自己的前方。
从左镇潮的视角看过去,美津枝面对着的方向刚好被拐角处的墙壁挡了个严实,什么都看不见。
尽管如此,她却能感觉到——在美津枝的面前,那堵墙的后方,站了一个人。
美津枝呆呆地看着正前方,表情起初空洞而茫然。
但在看清对面那个人后,她的眼睛里还是极其微弱地泛起了一丝微光。
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吐出一个词。
“父亲。”
然后她就没再说话,长久的停顿与沉默。
左镇潮能感觉到,对面那个人似乎对着美津枝说了些什么。
美津枝的身体细微地颤抖起来,满是抗拒地说:“我不想去……我不想去那种地方……”
她用快要哭泣的声音说道:“她们扯我的头发!骂我是、是没人要的杂种!我和他们长得不是一样吗?我不明白……”
又是一阵沉默。对面的人似乎再度说了些什么,内容依旧无从得知。
但美津枝终于因此露出了笑容,她的嘴唇向上扯了扯,眼里的悲伤和难过却满溢出来,吞没了她的脸。
“……谢谢您。”她干涩地回答,“我会忘记掉这件事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着那个看不见的人,极其缓慢地迈出了一步。
就这样,再度消失在了左镇潮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