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雷斯利庄园】第十二声丧钟(二)
左镇潮人麻了。
说是如坠冰窟也不为过。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了一下,问温巧:“从最开始就住在主馆的客人都有哪些?”
温巧并未将她刚刚那个看似没头没脑的问题放在心上,似乎也没有察觉到她言语中的异样,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您,庄小姐,周先生,还有俞先生,一共是四位。两位先生安排在二楼,您和庄小姐则是在三楼……不过,三楼的房间设施和面积都要更好些,您住的那间,是原先的主卧呢。”
温巧还在后面絮絮叨叨地说着房间的细节,但左镇潮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
我靠。
怪不得。怪不得她总觉得玄先生存在感低得像个影子,原来从头到尾,他*的就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
所以,玄先生……到底是人是鬼?
……这玩意儿要是人她直接去跳维多利亚港。
如果是鬼,肯定不是美津枝,那他是谁?荒井温斗那个神经病?
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什么只有她能看见他?秦子焕灵视有LV.2,怎么全程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左镇潮思绪纷乱,一时间各种猜测全都涌了上来。
就在此时,有人从身后叫了温巧一声。
是程勇。
他快步走到温巧边上,压低声音、面色难看地和她说了点什么。
温巧当即便皱起眉:“你和他之前关系不是最好吗?我也是怕他反应太激烈,才让你下去送饭……总不能让客人代劳吧?”
左镇潮耳力远超常人,即使两人刻意放轻了声音,她也听了个大概。
简单来说,刚刚温巧让程勇去给关在酒窖里的杜恒送午饭,但程勇不太敢一个人面对杀人凶手,就想让温巧找个人陪他。
温巧也回答得相当明确,苏朔和她自己都要在餐厅这边照顾客人,实在抽不出人手。
说实话左镇潮觉得都这个时候,客人已经没必要照顾了。有的吃就行。
程勇声称关系再怎么好他也不可能这会儿跑去人家面前晃,生怕对面突然暴起把他也给勒死了,死活不肯一个人下去。
温巧被他说得没法子,四下确认了一下客人们的情况,叹气妥协道:“我知道了,我跟你一起吧。尽快解决。”
言罢,两人便拿着准备好的餐盘匆匆前往酒窖。
“……”
左镇潮将目光从那两人的背影上拉回来,盯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发呆。
接下来……事情该如何处理?
任务要求她肃清美津枝的怨灵,是以查清庄园的真相反而是次要的。然而她的灵视等级不够,根本无法确定美津枝的位置,对方也没什么攻击性,全程都不怎么活跃。
除了在图书室那次短暂的现身,她这几天几乎没感受到任何怨灵的气息。
目前来看,有疑点的地方无非是几个:那个诡异的座钟内部、地下酒窖、图书室。
她可以逐一排查,但美津枝见到她也不愿意出来吧……?万一人家就是想苟着,左镇潮也拿对方没办法。
这个庄园处处透着古怪,似乎并不完全遵循她已知的规则,连“阵起玄黄”都无法使用,实在给左镇潮的任务带来了相当大的阻碍。
正思索间,她忽然感觉自己风衣的外侧口袋轻轻震动了一下。
左镇潮下意识低头看去,发现衣兜口不知何时向外翻开了一点,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支钢笔。
深色的笔杆打磨得极为精致,整支笔透着一股颇为昂贵的气息,此时出现在这里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再度看到那支钢笔的瞬间,左镇潮愣了一下。
下一秒,钢笔就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自己从口袋里滑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滚落到铺着厚地毯的地板上,朝前滚动了几下,最终停了下来。
——笔尖正好指向地下酒窖的方向。
……刚刚温巧和程勇离开的方向。
「……咦?」
左镇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说起来……温巧和程勇,是不是已经下去很久了?
送个饭而已,就算杜恒情绪激动,甚至三个人吵起来了,也不至于需要这么长时间吧?这都有有十几分钟了。
左镇潮立刻抬头环顾四周。
餐厅里的人大多还在自顾自地吃饭、低声交谈。就连秦子焕都已经百无聊赖地试图跟叶泓清搭话了,可后者显然没什么兴趣回应。
她很快在靠近厨房门口的位置看到了立得跟支杆子一样的苏朔,当即起身走到他边上,询问道:“温管家和程勇上来过吗?”
自从昨晚之后,苏朔就一副演都不演了的模样,站姿倒是挺拔依旧,但眼里那种刻意伪装的恭敬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此刻听见左镇潮的问题,他却下意识微微低头,安静地听她说完了话,一副很是认真的模样。
就连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都因此略微柔和了一些。
“……不,”苏朔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他们下去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就他们两个吗?”
“对,没有别人了。”
左镇潮不能确定,但内心那种不祥的预感却在不断攀升。
杜恒之前就被美津枝附身过,哪怕被五花大绑起来,也绝不能断言安全的。
她担心那两人在酒窖内遭遇了什么,便对众人简单解释了一下状况,提出要下去看一眼。
“我跟你一起。”秦子焕立刻站了起来。
叶泓清最后喝了口黑咖,也跟着放下杯子起身。
左镇潮知道自己拒绝他们也没用,干脆没多话,拿上自己的琴盒便准备下酒窖。
苏朔:“那我也——”
“你不用。”左镇潮说,“上面需要有人看着,如果连工作人员都消失了,其他人会更恐慌。”
“……”苏朔顿了顿,垂了垂眼,迈出的步伐也默默收了回来,“……嗯。”
他的听劝让左镇潮很是满意,很快她便领着另外两人一起踏上了通往地下的楼梯。
酒窖内的通道还和之前一样,狭窄、阴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和陈旧砖石的味道,砖瓦砌成的墙壁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斑驳破损。
“啪”——
走廊里异常安静,只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声与空旷而瘆人的回音。
越往下走,左镇潮心里的不安就越发强烈。
……太安静了。
他们很快走到了酒窖门前,可左镇潮此刻却没法从门后听到任何声音,里面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试着敲了敲门,然后扬声喊道:“温管家?程勇?杜恒?”
没有任何回应。
她又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门竟然从里面被锁上了。
左镇潮:“……”
又要表演一次那个了吗。
她朝身后两人说了声“退后”,便直接一脚踹开了眼前这扇不算特别牢固的门。
走廊里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黑暗的酒窖内部,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三人同时愣住了。
里面空空如也。
除了角落里堆放着的几个落满灰尘的酒桶,什么都没有。
没有温巧,没有程勇,没有被绑在椅子上的杜恒——
甚至,连早上还放在那里的、楚瑶盖着白布的尸体,也消失不见了。
“我*——”秦子焕直接失声骂了出来,“这又是什么套路?!”
左镇潮此刻也非常想骂人。她立刻冲进酒窖,将灯全部打开,仔仔细细地把整个房间搜了个遍。
然而,什么都没有。别说是怨灵留下的黑气,就算是些许挣扎、打斗的痕迹都没留下,地面干净得像是刚刚拖过,除了他们刚刚踩出来的脚印外毫无异常。
「一起消失了……?」
由于实在找不到任何东西,他们不得不先从酒窖中退出来,回一楼将此事告知其他人。
“左姐——”回去的路上,秦子焕凑到左镇潮耳朵边上,轻声问,“不是说这庄园里面闹鬼吗? 不会是那东西搞的吧?还是说那群人全是一伙的,就是找了个地方藏起来耍我们?”
“没法下定论。但现在看来,最危险的行为就是离开大部队单独行动,我们先上去和其他人会合。”
回程依旧压抑而寂静,走廊内听不见其余半点声音。即将踏上通往一楼的楼梯台阶时,左镇潮回头看了眼走在她身后的叶泓清。
他罕见地紧紧皱着眉,似乎正在思考些什么,全程都没怎么说话。
“噼啪”。
很突兀地,左镇潮的耳朵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非常轻,几乎被他们的脚步声盖过,也分辨不出是来自哪里。左镇潮下意识放慢了脚步,侧耳想要仔细听清那声音的来源。
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力猛地推在了她的背上!
“!!”
左镇潮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量直接推得向前踉跄了好几步,差点一头栽倒在楼梯上。
她惊愕地向后看去,可还未等她稳定视线,就听见头顶骤然传来一阵刺耳的、一连串响起地嗡鸣声——
叶泓清还站在她的身后,维持着伸手将她推出去的姿势,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慌张。
“快——”他似乎想喊些什么。
可他没能说完。
下一秒,他头顶上方的砖石和泥土如同瀑布般轰然砸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噪音,整个地下通道瞬间坍塌!
碎裂的砖块、混合着尘土,在一片巨大的轰响中彻底掩埋了他所站立的位置,直接将那句没说完的话断送在了瓦砾之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左镇潮眼睁睁地看着叶泓清在最后关头将她推开,然后他自己被倾泻而下的砖石瞬间吞没。
“咳!咳咳……咳咳……”
她因猛烈飞扬的尘土剧烈咳嗽,视线因此模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坍塌的地方仅仅局限于地下走廊,她脚下那一段通往一楼的楼梯,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般完好无损,就连一丝裂缝都没有。
左镇潮脚下不过几厘米的位置,就是那片堆积的砖瓦废墟。
尘土弥漫,呛得人无法呼吸。她看见废墟的边缘有暗红色的血液迅速地渗透出来,染红了破碎的砖块和泥土。
她呆立在原地,看着眼前这骤然翻天覆地、惨烈无比的景象,大脑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就这么失语了数秒。
刚刚……发生什么?
叶泓清他——
“啊!!”
“怎么回事?!下面怎么了?!”
“下面塌了?!”
“有人还在底下!”
有人闻声赶到,惊恐的尖叫与呼喊自身后传来,左镇潮听见他们在哀嚎着,说杜恒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凶手,而如今所有人都注定要死在这里。
“——”
她的视线慢慢地移回了眼前的通道。
整个地下皆已坍塌,即使向前望去,也没法再看到半点酒窖的影子。
——这不可能是人类的手笔。
在那股极致的震惊褪去之后,一股冰冷而暴虐的愤怒涌了上来。
左镇潮没有理会身后的声音,她立刻冲向那片还在簌簌掉落碎屑的废墟,徒手搬动那些沉重而锋利的砖块。
「如果叶泓清真的出事了,系统不应该毫无反应。」她还算冷静地思考,「估计人还没死——或者,这一切只是幻觉。」
但她不能去赌后面的那个可能性。
万一人真的被埋在了底下,哪有不救命的道理?
有人在哭,有人在喊,有人在绝望地踱步。
秦子焕跑到她的边上,试图去扯她的手:“左姐,先别在这里待着了,很快就会塌的!我们先到外面去!”
左镇潮听到很多人都在劝她先上去,她随口应和了一声,让其他人先离开这里,手还在不停地挖着砖块。
她的速度足够快,面前的一小片区域很快就被几乎搬空,露出了被藏在底下的地面。
血迹如蛛网蔓延,飞溅在每一块瓦砾上,流淌到泥土中。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裸露的手臂,也没有残破的衣服,甚至连个人形的轮廓都看不见。
「——果然。」
左镇潮心下了然,直截了当地停了手。
直到这时,十指连心的剧痛才骤然从手上传来。她低头看去,表皮已然血肉模糊,布满了肮脏的尘土。
下一秒,一只更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耳边传来秦子焕焦急又带着怒气的声音:“都跟你说了别挖了!怎么可能挖出来!快走!”
“哎、我自己能跑!”
左镇潮被他用近乎粗暴的力气从废墟边上拽了起来,一路狂奔,穿过一楼大厅与主馆大门,直接来到了室外。
外面倒是阳光刺眼,空气清新,主馆的外表看上去毫无异常,全然瞧不出刚刚里面发生了什么。
所有还活着的人,此刻都已经站在那里,惊疑不定、满脸苍白地看着最后跑出来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