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启的牙越咬越紧,心头恨意丛生。果真如他所料,父皇并不关心他,也不在乎他是如何带着除妖司死里逃生,保住京城。
皇帝只关心自己能否长生不老!
百里相却笑了,笑得有几分莫测。她轻声道:“陛下这凡人之躯,若是痴心妄想,下场可不会好啊。”
江擢的面色很是难看。
百里相一介白衣,当着大皇子的面,公然在皇宫内殿和皇帝叫板,就算他贵为九五之尊,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江擢笑得很是勉强,“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想见见你们两个,见到你们两个,朕这为人父亲的都心生欢喜。”
百里相见他岔开话题,不再提长生不老,也只微微笑了笑。
“这次十二月三十群妖入侵,京城能守住,如意阁的护身符立了大功。过几日我便安排户部的贺尚书拨钱,去如意阁再采购一批护身符,加强内苑防范。”
江风启闻言,拜道:“陛下圣明。”
皇帝很快便移了圣驾,去了康宁宫。
灵贵妃听说圣上要来,脸上洋溢着奇异的神采,二皇子江易寒也在康宁宫中候着,却很沉默。
宫人们只当贵妃娘娘是高兴圣上摆驾康宁宫,一想到陛下念在旧情份上,并不嫌弃久病缠身的娘娘,也都跟着高兴,以为康宁宫又将仆随主贵,嘴上也不住说着:
“陛下挂念娘娘,娘娘再上些胭脂吧。”
灵贵妃只是茫然地任人摆布着,心中却再也抑不住即将见到百里相的欢喜。
很快,皇帝便带着一行人到了。
江易寒神色一凛,对着仍在摆弄灵贵妃的宫人们道:“都退下吧。”
皇帝也是同样,屏退了左右,康宁宫中只剩下了帝妃、二位皇子和百里相五人。
百里相刚一迈进康宁宫的门槛,眉头便紧紧锁起,上下打量着殿内,最后,她的目光锁定在了灵贵妃身上。
江擢道:“这便是二皇子的母妃,前些日子生了怪病,便一病不起,病到今日。大内的御医都召遍了,全都无计可施。”
灵贵妃激动地站起身,语气中的兴奋是无论如何都掩不住:“这位姑娘便是云梦宗的九弟子吧。”
江易寒闲闲道:“没错,她就是百里相。”
灵贵妃几乎要喜极而泣了,望向百里相的目光简直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百里相走了过去,眉头越皱越紧,道:“请娘娘伸手,我为娘娘把把脉。”
灵贵妃从宽大的衣袖下探出手,那只手一伸出来,便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
枯槁得好似骨架,仅存的皮肉紧紧地贴在骨架上,那皮也皱得厉害,简直像只鸡爪。
而那只手的指甲却是异常诡异,长且弯曲,锋利无比。
百里相一望之下,心中便大概明白了,只是还要再确定一下。
灵贵妃希冀地盯着百里相,目光灼热。
而吊诡的是,屋内居然无人觉得灵贵妃生了只这样的手,有何奇怪。仿佛不过是寻常怪病。
百里相三指并拢,搭在了灵贵妃的腕上,入手处冰凉滑腻且布满沟壑,几乎都摸不到脉搏。
一息过后,百里相拧眉收回了手指,默然不语。
灵贵妃却是十分心急,不停问着:“百里高人,怎么样,怎么样?”
百里相不答她,反而是看向了江擢,问道:“陛下可有什么事情瞒我?”
百里相的目光沉静清明,却像是带着股莫名的穿透力,几乎要刺穿江擢的面皮。
江擢匆匆低头,强装镇定道:“没有。”
“陛下骗我。”百里相斩钉截铁道。
“朕九五之尊,怎会骗你?”江擢有些气急败坏了。
“陛下有没有骗我,陛下心里清楚。”
灵贵妃扯着百里相的袖子,生怕她离开似的,追问道:“百里高人,怎么样,我这病还有没有得治?”
百里相漠然道:“二位有事情瞒我,就算我发现了病灶,也没法诊断。”
“这!”灵贵妃哀求似的望向江擢,眼中莹光闪闪。
江擢别过头去,这张曾叫他魂牵梦萦的绝色容颜,他曾夜夜拥着入眠。
曾经,她的几滴眼泪便叫他心疼不已,恨不能将全天下的金银珠宝都给与她。可今日,他却再也不想见到这张面孔了。
江易寒忽然道:“母妃不过病重,其中并没什么隐情。”
百里相起身,默默将衣袖从灵贵妃手中抽出,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也没法。百里并非杏林高手,医理也不过略通一二。几位并不信任我,我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江擢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嘴巴微张,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灵贵妃哭喊着:“百里高人!”
百里相并不理她。
灵贵妃普通跪倒,用膝盖爬到了江擢身前,拉着江擢的道袍下摆,苦苦哀求道:“陛下,陛下…求陛下救我,求陛下…”
江擢却狠心将衣摆猛地从灵贵妃手中抽出,冷声道:“看来你这病已是绝症,无药可医了。既然如此,何苦还贪恋世间。”
江易寒冷冷地看着江擢和灵贵妃,眼中无半分情绪波动。
百里相却微微动容,看着二人,眼中闪过悲悯和些许哀怜,最后,她看向自踏入康宁宫便如无波古井的江风启,道:“我们去中宫吧。”
江易寒的眼眸蓦地暗下,双目黑得可怕,他遥遥地盯着百里相,一字一句问道:“百里,你说你要去哪里?”
百里相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道:“去中宫。”
她并不知道中宫名字是什么,江风启补充道:“凤清宫。”
江易寒的脸色愈差,“你一定要去吗?”
百里相并不十分明白江易寒为何突然作此形状,只是点点头,便要转身出去。
江风启却知道江易寒为何失态,他深深地看了眼自己这十年未见的亲弟弟,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眼。
江易寒的手在衣袖中攥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心底各种情绪翻滚。有不甘,有悔恨,有怨愤。可最终,他只能看着身着飒爽红衣的百里相和江风启并肩离去。
江擢走了过来,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自己这二儿子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