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不止。
外面的世界一片黑暗。
咏儿睁开眼,揉了揉,发现已经哭肿了。
看着趴地不动的元随,黯然神伤。
大哭一场,泪都流干了,还是没能平复情绪。
布满血丝的双眼,正失焦地望着洞外,揽尽了无边的哀凉。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感觉手心发热,很快便全身发麻。
又收眸下望,“哥……”
不愿接受,就这么丢下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到此,心头又是一阵难过。
却发现已经哭不出来了。
抬起手,轻轻拭去眼角溢出来的泪滴。
呼。
倒吸一口凉气,任凭哀痛蔓延。
眼中的星辰早已堕落,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殆尽。
无力地爬到他的胳膊旁,小心翼翼地靠躺着。
无声哀悼。
合眼,欲寐。
但心底也清楚地知道,这是绝无可能睡得着的。
辗转过身子,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看他。
伤口渗出的大片鲜红覆满了素白的衣裳,单是看着,就让人触目惊心。
咏儿蜷缩着身体,害怕哥哥就这样永闭双眼,就这样无声地离开自己。
可又能做些什么呢?
只是哽咽地哭。
不由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
却惊喜地发现,鼻翼在张敛,还有呼吸。
只不过很微弱罢了。
咏儿眼前一亮,“为什么不能愈疗伤口呢,这样说不定哥就有救了……”
一转念,又失落下去。
“可是……我的医术很浅薄,都没有为人看过伤病……”
脑袋耷拉,垂头丧气。
抬眉,微弱的气息流过睫毛,被元随的鼻孔吸入,后又呼出。
如此反复。
咏儿心头一震,眼光也变得坚定起来,“不管了,虽然我的医术没有师父和师兄那般高明,但也要试一试……”
随后站起身子,看着遍体鳞伤的元随,“哥,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的。”
俯下身,将他的胳膊半翻向上,伸手探脉。
不由大惊,“哥的脉跳好弱啊……”
又侧头望去,看到那张布满脏泥的面庞,又感到心安。
一股热血涌上胸口,眼光也再次变得坚决。
抓起他的一只胳膊,往反方向的一边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身子翻了过来。
看到被血染红的胸口,又是当场愣住。
一道长长的划痕赫然刻在胸口上,像一条可怕的蜈蚣。
小心翼翼地解开上裳,又有几道血痕映入眼帘。
咏儿伸手轻抚,不由神伤。
虽非身受,却能感同。
浸血染红,落雨打湿。
将上裳小心地折好,放到一边的空地上。
又拽起他的一只胳膊,用尽全身力气,把身体翻了回去。
也爬着一条醒目的大蜈蚣,其周围还有许多稍小的,却都是血色殷红。
细下看,伤痕附近的肌肤肿得青一块紫一块。
这自然便是打斗时没能阻挡住气浪游离而留下的内伤。
如果不能及时处理,轻会导致气血不通,重则能使人脏腑不可逆地受损,甚至毙命。
咏儿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受这么严重的伤,而这个人又是自己的哥哥。
万一没疗好的话……
想到这,后背不觉发凉,心生无限恐惧。
突然又紧握双拳。
现在并不是害怕的时候,哥的生死之命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相信自己,能做到的。
默默打气,眼光进为坚毅。
内伤遍布,堵塞气血的贯通,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放伤。
裂开皮肤,将堆积在瘀伤里的滞气排出,这样才能让血液和气息正常流通。
咏儿站起身,往洞外看去,一片黑暗。
雨还在下,不过与之前的瓢泼之势比起来,已经弱了很多。
解下簪子,放到他的额前的空地上。
走出洞穴,无数雨点落到头上,原本半干的衣裳又再次被瞬间打湿。
目光左右扫视,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晃了半天,终于看到了。
是一株高大的皂荚树。
树干粗壮,比腰还大一圈。
生出许多利刺,足有一根食指那么长。
咏儿掰了十来根枯的,放到手心,准备回去。
就在这时,前方的一丛花吸引了注意。
走近,果然是夏枯。
折了很多,“应该够了吧。”
左手利刺,右手夏枯,满载而归。
天已经完全黑了。
雨仍下个不停,还伴着呼呼的狂风。
能见度很低,加上又是跑着回去,途中两次差点被绊倒。
回到洞穴,累得气喘吁吁。
时间紧迫,需要马上放伤。
来不及缓口气,摊开手心,将利刺一根一根地扎到元随后背瘀伤的血管里。
不一会儿,殷红的死血便顺着尖刺渗了出来。
像一张河道纵横交错的水网,只不过流的是黑血。
咏儿抓起利刺,却迟迟没有下手,“膈俞在哪里来着……”
忘记了穴位的具体位置,只记得是在肩胛骨下边。
“这里,应该是这里吧……”
找准,一击中的。
利刺扎进的时候,元随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看着一动不动的刺猬,咏儿呼了一口气,“应该差不多了吧。”
趁着放出死血的时间,将夏枯草放到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又找来几块小石头,准备捣碎。
经过小手千百次的锤击,采来的那一大把夏枯草被砸得稀碎,流出了药用的汁。
再看昏迷不醒的元随,后背及周围的地面上,一片黑里带红的死血。
咏儿捧起捣碎的夏枯草,走到旁边。
俯身查看,瘀伤的肿块从原本的大红大紫变成现在的淡青淡白,估摸着时间,应该瘀血也放得差不多了。
便将利刺一一拔掉。
取出几茎夏枯草,放到他的背上,任其吸收死血。
后将捣碎了的夏枯草敷到伤口上,让草药汁渗入进去。
不一会儿,肌肤发红,兴是起药效了。
敷完所有的伤口后,咏儿长舒了一口气。
刚想坐下休息,才意识到自己的上裳和下裙全湿了,与肌肤紧贴在一起,浑身难受。
便索性解了下来,放到石板上晾着。
想到趴着睡可能会不舒服,虽然知道这是没有意识的昏迷,但还是帮元随翻了个半身。
突然想起来,放血太多可能会导致脱水,便跑到洞口,以手作碗,接下滴落的雨水。
一手扶颈,一手灌水,反复几次。
看到他的嘴唇变得湿润,“应该喝饱了……”
伸手探脉,虽然还是很微弱,但却跳得稳定而有力。
咏儿心安地笑了笑。
随后打了一个哈欠,顿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乏倦。
便躺了下来,缩进他的怀里,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