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升根本不是中毒而死!”
满堂哗然,县衙门口来围观升堂的百姓也难以置信的互相唏嘘,
嗡嗡声将整个县衙笼罩住了。
“上次邱仵作不是斩钉截铁说这陈升是中毒而死,怎么京城的仵作又说不是了?”
“该不会是这年轻仵作验不出来,就说他不是中毒而死的吧?”
“诶呀,邱仵作是多少年的老仵作了,经验何等丰富?这个仵作这么年轻......
我觉得他应是真的因为验不出来毒,才这样说的。”
“诶呀,那这京城来的大官,身边的人也不过如此啊,日后咱们也找个机会,到京城去谋份差事吧,
看来京城的营生,比咱这小地方,要好混得多了。”
李仵作将和之前仵作相同的验尸结果当众讲出来,没有作过多解释,直接说出了这句结论。
他的本来目的,是想要让全场震撼,从而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做一次全场的重心,他再抽丝剥茧做出解释,叫人慢慢明白个中缘由。
结果这满场重心是做成了,但是大家的关注点明显跑偏了。
“咳咳——”
李仵作清清嗓子,觉得自己得赶快继续说下去,
他再不说清楚,不止他成了百姓口中的京城混子,连连钰都要成为用人不明的昏官了,
不管怎样,刑部的面子要争,京城的面子也要争!
“陈升他是病死的!”
“病死的?怎么可能?陈升死前,口鼻出血,那不是中毒的症状吗?”
“我就说,这仵作能力不行!”
“诶,京城还是太好混了!”
围观百姓真是执拗,李仵作眼角直抽抽,他觉得此时再不拿出点真本事,
他自己的面子,连钰的面子,刑部的面子,京城的面子就真的捞不回来了。
李仵作向连钰行了一礼后,转身走向刘氏,
刘氏的反应,倒没有外面百姓那样强烈,但亦是满脸警惕的看着李仵作的那眼神,
明显就是不信任他的业务能力。
“夫人,在下有几个问题,请夫人务必如实回答!”
刘氏皱着眉头,满脸疑虑的看向堂上的连钰,
连钰颔首,叮嘱道,
“刘氏,李仵作的话,你如实回答便可,本官自有判断。”
这是这里最大的官,她的话,刘氏不敢不听,只得顺从点头。
“你丈夫陈升患病多久了?”
李仵作第一个问题,刘氏就明显不解,
“民女的丈夫,平日里就有些小病小痛,但是从未听大夫说过,他有什么累积日久的病啊,大人。”
“陈升这种病早期发现的话,其实有望治愈,只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得到有效治疗,才酿成了悲剧。”
李仵作似是对刘氏的回答早有预料,并未过多反应,只是淡淡摇了摇头,随后又缓缓补充道,
“他这病至少也得两年以上了,”
“那就更不可能了,别说两年以上的病,他连连续吃两天的药的事情都少见。”
刘氏对李仵作这话再次提出了否定,如果陈升有这么长时间的病症,她作为枕边人,怎么可能完全不知道?
但李仵作还没有说完,若刘氏像这样,他说一句否定一句,
那么今日的案件推进速度会很慢,故而出声制止了她,
“刘氏,你且听我说,不要插嘴。”
刘氏眉头微蹙,看了眼堂上的连钰,终是低下了头,认命的听李仵作接下来的话,
李仵作不跟她卖关子,从刘氏最清楚的陈升曾有过的症状入手,
“你丈夫在病症初期,应该是有过轻微的鼻出血,即鼻间带血丝,
慢慢地,他出鼻血的量越来越大,之后,他的脖颈也变得比之前粗大,是与不是?”
刘氏瞳孔一惊,蹙着眼睛,微微点了两下头,李仵作了然,眸中精光明亮,继续往下说道,
“后来断断续续的,陈升身上的病症越来越多,你们都以为那些只是小病症,并没有重视,但其实他之前的病症已经加重了许多,
比如夜间打鼾,时常耳鸣、头痛、面部麻木、视物重影,没错吧?”
刘氏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她认真的看向李仵作,眉眼悲戚,
“是的,夫君曾经说过这些病症,当时我夫妻二人的生意,正如日中天,
我们都以为他是由于劳累所致,只是叫他休息了两日,便继续与民妇奔波了,
难道竟然……竟然是......”
刘氏痛涕出声,
“夫君的身体竟然那么长的时间里,都是在生病的吗?夫君,妾身错了,不应该不重视你的身体的,要是……要是早知道……”
世间没有早知道!
刘氏趴在陈升腐臭的尸体旁,哭的肝肠寸断,天亦垂怜,
“至于后期他开始咯血、骨痛、呼吸困难之时,已经是病入骨髓,难再医治了。”
“呜呜呜,夫君咯血骨痛难忍之时,我们去看了郎中,当时郎中说的是,
不必担忧,吃好喝好就行,并未提到我夫君得了绝症,药石无医啊。”
一名须发尽白的郎中悄悄走进来,对李仵作沉默的点头,他就是当时给陈升看病的医者。
当时听说陈升被人下毒害死的时候,他还纳闷呢,
他知道这个陈升本就生病,活不了多久了,怎的还有人如此狠心,
下了毒提前送他去地府呢?平白的给自己增了业障。
今日看来,原来中毒之事本就不存在,陈升确实是死于自己之前诊断出来的病灶。
诶——
刘氏伤心至极,哭的满脸通红难以自抑。
其实细想一下便可明白,当时郎中就是没有明说,却也在委婉的告诉陈氏夫妻二人,
他的病已经无药可医,回去好好过剩下的日子吧。
刘氏趴在地上那般捶胸顿足,自是也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是以更加痛苦自责。
结果很明显,陈升确是死于长期的病症,他的死与秀才罗青没有任何关系。
连钰当堂宣布了结果,便叫人去牢里提罗青,准备叫其妹妹把他带回去。
罗芷红着眼睛不住地跟连钰磕头,大赞连钰青天大老爷,还了自己哥哥清白,欣喜地退到一旁,等候自己的哥哥被带上来。
“等……等等!”
陶朱却在此时开口了,连钰转头看向陶朱,想知道这个判了糊涂案的县令,
此时又有什么昏聩的想法,糊住了他那个失灵的脑子。
但见陶朱走到公堂的正中,恭敬对连钰行了一礼,方才说道,
“连大人,陈升病死的结论,不成立啊,”
“何处不成立?之前给他陈升看病的郎中,都已经对李仵作的推断做出了肯定,
难道陶大人医术比郎中更厉害,验尸能力比刑部的第一仵作还要权威?”
李仵作立马把下巴抬得很高,这是连大人对自己能力的肯定,也是在为自己的水平做背书!
仵作在京城、在刑部不是混饭吃的!京城的饭碗也不是那么好端的!
陶朱没有被连钰的话吓到,他继续提出自己的质疑,
“连大人,陈升死亡的现场,可是有毒药粉,之前仵作也已经验过,那药粉里,也是货真价实的毒药啊!”
原来在说这个!
连钰冷哼一声,看了李仵作一眼,便叫陶朱退到一旁,听李仵作说话。
“陶大人,那药粉里面,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毒药,但是,”
他特地顿了一顿,将堂上的那包所谓的毒药拿起来,在堂上转了一圈,好叫所有人都注意到他的动作,
当确认所有人都盯着他的手中动作时,李仵作才继续往下说道,
“这种药粉不止在陈升的房间里面有,灶房、罗家的主屋、东厢房里面都有,甚至连院子的角落里都有!”
仵作决定和其他人互动一下,转过头对着围在堂外的人也高声说道,
“不止罗家到处都有,你们家中,也有人会专门到药堂买这种毒药!”
人群中是有聪明人的,老郎中也快步走过去验了验那包毒药,
“我家里娘子会往家里撒的毒药,就是老鼠药了,难不成?”
李仵作心里泪流满面,十分赞赏的高声给予了那个声音肯定,
“没错,这就是老鼠药而已,用来毒老鼠的,根本不是用来下在饭里毒死人的!!”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开始斥责之前的邱仵作学艺不精,白白虚长了这些年岁,真是差点害了罗案首!
隐在角落里的邱仵作腰背更弯,默默向角落里缩的更小,似是希望无人能够看到他。
“怎……怎么会这样?那明明是砒霜之毒啊……”
“陶大人尝过?”
陶朱表情呆滞,一副不相信这个结论的样子,连钰精准怼话,
“不不不……大人,可这也不能证明,陈升就不是被罗青毒死的呀。”
连钰危险的盯着陶朱,叱喝一声,严肃开口,
“陶大人,从一开始你就在坚持,砒霜之毒是害死陈升的罪魁祸首,
李仵作已经验过,陈升身上没有毒素,真相也已经大白,
你却仍在坚持己见,本官好奇,你这么坚持陈升砒霜中毒,到底是因为什么?”
围观百姓也发现了异常,全都将目光投向陶朱,随后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陶朱浑身发热,他想说自己没有针对罗青,自己只是因为证据确凿,所以不能接受这个结论而已。
他越是想要开口解释,越是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浑身冒汗,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下官……下官……”
“咚——”
一声,陶朱晕倒在了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