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房间,在鹅黄蕾丝边的被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窗外,一株老槐树的枝叶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叽叽喳喳的叫声,非常鲜活,生动灵趣。
消毒水的气味被窗口飘进的槐花香冲淡了些许,床头柜上的搪瓷缸里,半杯凉白开映着晃动的树影。
林靖科缓缓睁开眼睛,胸口传来的钝痛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视线渐渐聚焦在床尾一个正在翻书的人影上。
“小姨父?”林靖科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许久未沾水的砂纸。
钱文献转头看他,合上手中精装版的《红楼梦》,书脊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他今天穿着一件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藏青色中山装,袖口别着一对精致的黑玛瑙袖扣,左手腕上的劳力士在晨光中闪烁着低调的奢华。
“醒了?”钱文献的声音温和得像一杯恰到好处的温水,“感觉怎么样?”
林靖科试着撑起身子,立刻牵动了肋骨的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还……还行。”
他勉强靠在床头,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就是胸口还有点疼。”
钱文献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出事之后有没有照过镜子?”
林靖科看了一眼水杯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笑笑:“小姨父是想说,我的脸五彩斑斓,像是开了染缸?”
钱文献笑道:“还算是有自知之明,你啊,才离开海城几天,就把自己给伤成这样。”
林靖科握着水杯,神色有些不自在,犹豫了一阵,他问:“小姨父,您都来了,那家里是不是……都知道了?”
“你说呢?”钱文献轻笑一声,坐回窗边的藤椅,阳光在他的侧脸上镀了层金边,“这么大的事,家里怎么可能不知道?要不是你父母要接待外宾,今早的飞机去帝京开会,他们早就赶过来了。”
林靖科轻轻叹了一口气:“是我不孝,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让爸妈替我担心。”
钱文献语声温和:“无论多大你都是你爸妈的孩子,跟岁数没有关系。而你要说担心的话,你小姨她……才是……”
钱文献没有再说下去,脸上的神情变得哀痛。
林靖科一愣,眉眼也浮起难过,看着钱文献:“小姨父,抱歉,我……”
顿了下,林靖科犹豫问:“那,我小姨,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钱文献的表情黯淡,他抬手揉了一下眉心:“更严重了,昨天专家会诊,已经安排下周手术。不过你不用担心,这次的医生非常好,除了海城几个主任外,还有三个都是归国华侨医生。”
房间里陷入短暂沉默。
窗外麻雀传来一片啁啾声,林靖科扭头望着外面的老槐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姨父,现在几点了?”林靖科忽然问道。
钱文献看了眼腕表:“七点过五分。”
“不算早了,”林靖科皱眉,“不知道舒清醒来了没有,她昨天来看过我。”
钱文献淡淡地笑了笑:“醒了应该会来看你的吧,不过现在病人不止你一个。”
林靖科叹了下:“是啊,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这个当哥哥的说要去九湾村找她,结果让她从九湾村来看我了,还让她担惊受怕。”
“哈哈哈!”钱文献轻笑,“靖科,行了行了,少在那自我惭愧,纠结伤心了。你那个好妹妹……哈哈哈!”
林靖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小姨父,你想说什么?”
钱文献的神情变得颇有深意:“靖科,舒清去九湾村当了知青后,性情确实活泼了不少,当初江颜要和她一起去的时候,我就提过反对意见,还记得吗?”
“江颜?”
钱文献点点头:“江颜那个小姑娘……”钱文献笑笑,“她那身段,那做派,如今看来,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舒清了。”
林靖科的表情变得凝重,还有几丝黯淡,他沉沉看着钱文献:“小姨父,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让我猜谜语,我不喜欢这样。”
钱文献笑道:“倒是没有什么谜语,就是字面的意思,非常好理解。舒清……以前是你的好妹妹,现在可能已经跟林家离心了。她天天跟着那个谭飞混,胳膊肘都快拐到外人那边去了。”
说着,钱文献又笑了笑:“不过,这也没什么嘛,毕竟她是个女人,女人大了总是要出嫁的,嫁出去之后,也就等于……”
顿了顿,钱文献道:“泼出去的水。”
“小姨父!”林靖科突然提高了声音,手里的水杯在床头柜上重重一放,“小姨父,你这是在说什么?你觉得这一套放在我们家身上适用吗?”
“别生气,”钱文献依然慢条斯理,笑眯眯地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年轻人谈朋友也是正常,我作为长辈,只是带戏谑的口吻调侃几句。”
“这不合适。”林靖科直接道。
“哈哈哈哈,好好好,”钱文献道,“行!当小姨夫多嘴了。不过……”钱文献眉心轻拢,变得认真,“靖科,谈朋友归谈朋友,但总得讲究个门当户对,林家这样的家世,你妹妹怎么也不该找个籍籍无名的小巡山员。”
“小姨父!!”林靖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我不知道你要怎么理解这个‘藉藉无名’,在我看来,谭飞非常了不起!!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我可能已经死在了陈太平的手里!”
“靖科,你别激动,”钱文献轻叹,脸上的神情非常认真,一脸为晚辈好的模样,“我只是作为长辈,在关心舒清的将来。话可能说得不太好听,但是话糙理不糙。你其实能够理解我的苦心。”
见林靖科还是气呼呼的模样,钱文献笑了笑:“好了,消消气,小姨父先去忙了,很久没回白城,很多地方想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