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笑容扩大了,忽然眼睛一厉:“问怎么送你去见阎王!”
他的右手从口袋里出来,亮光在老胡跟前一闪——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突然炸裂。男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眉心突然绽开朵血花。
他晃了晃,像截被砍倒的木头般重重栽进雪地里,手里的五四式手枪滑出老远。
老胡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瞪大眼睛,心跳骤停。
他以为这枪声是在他自己的耳朵边响起的——
刚才,他只觉得眼前一花,站在车门外那个穿棉猴的男人突然像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栽倒在雪地里。
温热的血珠溅在吉普车锈蚀的门框上,在零下十几度的严寒中冒着丝丝白气。
“我滴个亲娘哎……”老胡的嘴唇哆嗦得像风中的枯叶,手里的二锅头瓶子“咣当”掉在脚踏板上,烈酒汩汩地渗进雪里。
“吱嘎——”
自行车急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胡僵硬地转过头,看见谭飞单脚撑地停在两米开外,军大衣下摆沾满了泥雪。
后座上的胡斌杰脸色惨白,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谭,谭飞,”老胡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这是……”
胡斌杰道:“我师父开的枪!准,准吧,很准……吧?”
老胡道:“谭飞,你真是救了我的命!”
“咋回事啊?”谭飞已经跳下车,皮靴碾过积雪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他蹲下身,一把扯开尸体的外衣。
老胡打开车门下来:“我也不知道,我在车里看报纸呢,这个人忽然就来敲车门,我就把玻璃给摇了下来。”
胡斌杰道:“会不会是看到老胡这辆车好,所以过来想要劫车?咱们这一带不是特别乱吗?之前还一直有人接火车。”
谭飞也点了点头,抬起头看向老胡:“估计真可能是盯上了你这辆车了,以后要小心一点,这个人还算是讲究,还敲了敲你的车窗呢,遇到办事狠的,直接隔着窗就打你的头了。”
老胡道:“不是,这种事情我要怎么小心?人家过来就直接对着我的脑门嘣的一声了,我还要感谢他让我死的那么干脆呢!”
谭飞道:“少贫嘴!”
他伸手在尸体的身上摸了摸,并没有在上面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口袋里面干干净净,比地上的雪还要干净。
“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吗?”胡斌杰关心的问。
谭飞点头,他掰开死者紧握的右手,一把小巧的掌心雷手枪掉在雪地上,枪身的烤蓝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老胡后怕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这tnd,我刚才真的是命悬一线,就那么一点几秒的功夫,我可能就要去见阎罗王了。”
胡斌杰的牙齿咯咯打颤:“师父,那这咋处理?这么一大具尸体,我们就给他扔在路边吗?”
老胡一顿,道:“对,这是好主意,走吧,咱们赶紧跑!反正没人看见,扔这儿喂野狗!谁让他不是个好东西,想要杀我呢。”
谭飞仔细打量着尸体的脸,确定没有见过。
他沉了口气,对老胡和胡斌杰道:“行吧,那就把他扔在这里,要是有人愿意给他收拾,那就收拾,到时候咬狗经过要吃饭,那就给野狗喂个饱。”
就这样,谭飞上了老胡的车,三个人扬长而去。
天色越来越黑,吉普车碾过积雪的声响像碾碎千万颗冰糖,轮胎在结冰的车辙上不住打滑。
窗外,落光了叶子的白桦林像一排排森冷的骨架,在暮色中投下狰狞的影子。
刚才在自行车上,谭飞不方便说话,现在在车内,谭飞把这一趟特意来九湾村带胡斌杰走的原因都说了出来。
胡斌杰很兴奋:“听起来好像很好玩!”
老胡在前面道:“也就一开始图个新鲜,你看后面要是让你一直待下去还好玩不好玩!”
“那,得看他们的饺子馆里有什么了!如果饺子很好吃的话,我就在那边天天吃饺子!”
老胡道:“哎!你们还真别说,那靳老板的秘制三鲜,还真是一绝!河虾仁剁成茸,混着春韭嫩芯,再拌上炒散的土鸡蛋,别提,我可爱死了!那一口咬下去,滚烫的汁水立刻在口腔迸溅,虾仁的鲜甜、韭菜的辛香、蛋花的柔嫩,还有一股油润的猪油花椒口感,啧啧,美味啊!”
谭飞:“……”
他还是头一次发现老胡挺会形容的!
胡斌杰听得,直接肚子呱呱的叫了两声:“不是,大哥,我没得罪你啊,我现在饿死了,你居然给我说这些……”
“嘿!那我还得继续往下说!”老胡来劲了,“你知道那个花椒猪油是怎么弄的吗?那得猪板油炼到七分焦,趁热撒青花椒再滤净了拌馅。”
胡斌杰:“……”
老胡继续道:“而且那饺子馆里的馅料也非常多,有韭菜鸡蛋,酸菜白肉,羊肉大葱,还有我刚才说的秘制三鲜!”
谭飞道:“老胡,你和靳老板没想到还挺熟?”
“错了错了,”老胡道,“我那不是和靳老板熟,我那是和赖萍村熟!我在赖萍村这么多年了,可不就得把附近的馆子都给吃上一遍吗?”
说着,老胡继续道:“对了,三鲜馅还得看时节,开春用海肠韭菜,入夏换虾仁莴苣,眼下的数九寒天……哎,估计得用冬笋,但是冬笋太金贵了。”
谭飞索性接下去:“考虑成本问题的话可以用白菜芯、冻豆腐,再兑一勺炼完猪油剩下的油渣。”
这句话一出,老胡和胡斌杰同时感到惊讶。
老胡转过头来:“谭飞,你还懂得饺子馅儿呢?”
“我为啥不能等懂,其实我最喜欢的是羊肉胡萝卜饺。”
说着,谭飞也开始使坏:“内饺子包成元宝的形状,面皮透着荞麦的灰褐色,嘴巴咬下去的时候,羊尾油的浓香混着花椒的麻在舌尖炸开,那也叫一个美味。还有,晒干的山茱萸能盖住羊肉的膻,狗都闻不出荤腥味。”
胡斌杰快哭了,摸着自己的肚皮:“师父,我真的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