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温洛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看着顾晏之,试探着问道:“你刚刚,想问什么?”
顾晏之正替她擦试着刀,听见她的话,抬起头来。
两人对视片刻,顾晏之先移开目光,轻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是我多心了。今晚我要去别院处理些事务,你不必等我用膳。\"
\"好。\"温洛乖顺地点头,却在心中冷笑。
别院,正是上次她烧了铜雀阁,而他还在烧成灰的铜雀阁上,建了假山林立的花园。
也只有顾晏之能做得出来,粉饰太平,自欺欺人。
可笑极了。
待顾晏之离开,温洛立刻唤来秋雨:\"去告诉厨房,今晚我要亲自熬莲子汤。\"
秋雨疑惑:\"夫人不是最讨厌下厨吗?”
\"世子爷喜欢。\"温洛打断她,声音甜得发腻,\"再把我那件新做的薄纱襦裙取来。\"
支开秋雨后,温洛将解药的瓶子里塞了一颗药丸。
看着博古架上的解药瓶,温洛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在顾晏之面前,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他会盯着自己的一切。哪怕给她服了相思引。
出门都要带着里里外外三层的护卫既是护她的安全,也是监视。
寒松院里时时刻刻周围都有丫鬟,是方便她有人服侍,也是监视。
身边时时刻刻都需要有人在,不可少了人,更是监督。
以爱为名之下的一切掀去外衣之后,露出的一切,竟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而从始至终,只有她被围困其中,无处可逃,还可笑地以为,一切都因他倾心于己。
她可笑道,毫无保留,连解药的事情,都是她亲口告诉给他。
当信任变成刺向自己的利剑时,致命又危险。
而此刻,温洛怒意过后,便只有无穷无尽的惧怕,对顾晏之的惧怕。
他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对自己,亦是如此。
逃,她要逃。
“夫人。”秋雨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神,“厨房已备好了食材。”
温洛松开紧握的拳头,点点头,提裙出了屋子,朝着厨房而去。
……
“不必来帮我。”温洛将人屏退出去,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冷,“我要亲自熬煮。”
秋雨等人应是,退了出去在门口等听差。
其中一个小丫鬟挠挠头,看着秋雨问道:“秋雨姐姐,我怎么觉着,夫人不高兴呢?”
“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秋雨皱眉,低声训斥:“乱说些什么,夫人也是容你如此胡咧咧的?”
小丫鬟有些委屈,辩解道:“我没有胡说……今天我进去给夫人送水时,瞧见夫人在擦眼泪呢,那眼神冰冰的,有几分吓人……”
秋雨拧着小丫鬟的耳朵,“我瞧你是忘记了,多做事少听少看的教训……”
小丫鬟求饶,说自己知错,秋雨松开,她捂着耳朵,要哭不哭。
“咱们当差的地方是寒松院,世子爷什么脾气,对夫人如何,你并非不知道,以后这样子置喙夫人的话,少说,看了也当没看到……记住了吗?”
“记住了……”小丫鬟有几分委屈。
看着小丫鬟委屈的神色,秋雨在心里也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夫人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变化。
刚刚她的眼皮猛烈地跳动了一番,只希望,不要有什么变动发生才好。
厨房里,门窗紧闭。
“第三次了.……”温洛搅动着已煮开的莲子羹,想起前几次被抓回时,顾晏之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只觉厌惧。
“不会有第三次失败。”
现在,她已经冷静了下来,顾晏之权势滔天,又十分机敏过人,心思谨慎。
她斗不过他。这是权衡之后的结果,可让她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做不到。
这场闹剧,始终是他以强迫的手段逼迫她,叫她如何面对一个逼迫自己的人。
温洛爱得赤忱,恨得也就越烈。
药粉已被拆开,温洛将其拿起。
煮开的莲子羹热气升腾,灼着温洛的手背。
就在药粉撒下的一瞬间,她的手突然一抖,整个人像是被惊到一般。
灶上炖煮的瓦罐在慌乱中,不小心被扫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她这是在做什么?要毒死顾晏之吗?
温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曾经只为救人的手,如今却要用来杀人?
而她却在最后关头迟疑了,居然下不去手……一时之间,温洛心中悲郁不已,泪流满面。
她恨极了,恨极了自己的懦弱。恨极了为何在这一刻,还记得医者不杀的道理。
“夫人?”秋雨听见里头有东西破裂的声音,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没事。”温洛手指死掐着掌心,掌心中,皮肉血红一片。
疼痛,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不能因为顾晏之,坏了自己的医心。
“不值得……”温洛这不值得。
你虽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朝代,但你依然可以靠自己,过自己想要的,属于温洛的人生,就像是在金陵的那两个月。
你是受人敬仰的余二郎,余大夫,你是独立门户,不是谁附庸的温洛。
温洛握着自己被烫红的手,深呼吸一口气,咽下满腔怒意。
她能忍。
自穿越过来之后,满打满算,已经在他身边待了一年,忍了那么久,不差做一个完美出逃计划的时间。
手泡在冰凉的井水之中,像极了隆冬时节从别院的冰洞里泳往自由的时刻。
那会,真的是冷到刺骨的口气,都让她每一个毛孔,叫嚣着自由的感觉。
顾晏之既然想要亲手为她造一个以爱之名的美梦,实则是豢养鸟雀的笼子,那么也合该由她,再一次,亲手破开这枷锁!
秋雨在外头急的走来走去,夫人已经进去了许久,且还是自己一个人,里头东西碎了的声音更让她担忧。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上报给世子爷时,身后的门发出嘎吱一声。门终于打开了。
秋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温洛,见她没事,神色也如常,悬着的心才放下。
“我刚刚把东西打泼了,你叫他们进去受伤时,小心些,莫被瓷片划了手。”
“熬好的莲子羹,叫人装进瓷胎暖盒中,连同晚膳一道,送来寒松院。”
秋雨点点头,“夫人仁善,放心吧,我会于他们说的。”
温洛点点头,撒在厨房灶台地上的断肠散粉末她已经受伤干净,用湿抹布擦过两遍,任是谁来,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故意留下打破的东西,才能解释为何有东西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