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江理美和杜隽昨天吵了嘴。
上江理美觉得杜隽没什么意思了,想要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
杜隽不愿意,问她没意思了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谁做那种事时候喜欢抱着他不放,一口一个“亲爱的”叫个不停。
上江理美要杜隽别像个拿不到糖的小朋友,当断则断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杜隽说可以,前提是要她把欠他的都还他。
上江理美更不愿意了,她没用过他的钱,没住过他的房子,没拿过他的东西,她欠他什么!她想了一圈,不会是杜隽请过的几顿饭和开房钱吧。
这该死的东西怎么这么抠。
但是杜隽说不是这些。她就更想不明白了,想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趁着杜隽洗澡的时候直接跑了。
这才过去不到二十四小时,没想到两人在这碰到了。
除夕宴前。
锦徽把求来的平安符送给他们。本以为姨母一家人不在,她还要安排人送到覃城。现在他们来看她,亲手给长辈戴上最好不过了。
秦霹雳是最高兴的,老早伸长胳膊等着。
他老人家可是最听锦徽话的人,每年的平安符都是系在他手腕的红绳上。秦督军不在乎别人看到会打趣他,他反正是经常露在外面,恨不得让所有人看到,他家女娃子多关心他。
王新筠已经收好自己的平安符,笑话秦霹雳等着的样子:“瞧你,一个平安符还戴出优越感了。”
秦霹雳拍肚子,看锦徽给他系,颇为骄傲地说:“那怎么样,这是徽儿关心我,我得瑟得瑟还不行!”
众人哈哈乐。
杜隽碰了一下秦煜笑说:“看出来秦伯父多想要女儿了。”
秦煜耸肩说:“他这不是有嘛。”
徽儿早就是秦霹雳的女儿了。
锦徽送了一圈,到了杜隽身前,给他递了一个。
杜隽一愣:“还有我的?”
锦徽理所当然地点头:“写了你的名字。”
杜隽开玩笑:“不给我戴上?”
锦徽嘴巴一撇:“你又不是我长辈。”
“哥哥不算长辈?”杜隽还逗她。
锦徽看到正在研究平安符的上江理美,对杜隽说:“让美美帮你弄,我还忙着呢。”
说完人就走了。
杜隽看向上江理美,上江理美也听到了锦徽的话。这两人相视一眼,是没打算在这里相认了。
杜隽先转移的视线问秦煜:“你经常戴这个?没见你戴过呀。”
秦煜已经头疼:“我可不想被别人看见,好像我像个女儿家一样柔柔弱弱,求神灵保佑似的。”
杜隽也是一样的想法,戴个平安符对于大男人来说实在是难看。
“不戴不行?”他问。
秦煜玩着手里的平安符说:“你最好祈祷你明年自己平平安安,要是出一点事,被徽儿发现你没戴平安符,她能念叨你一辈子。”
杜隽慢悠悠说了一句:“至少有人念叨。”
上江理美经过他,属于她的平安符已经系在她的手腕上了,她停在餐桌旁坐下吃水果,与叶枝聊天。
杜隽问秦煜:“我第一次戴这玩意,怎么戴?”
秦煜拿果盘里的葡萄吃:“我的通常都被我娘缝到衣服里了,你找个人缝吧。”
杜隽:“真缝啊?”
秦煜耸肩:“我要是不戴,一年平不平安不好说,反正第一个不平安就是来自我娘的鞋底子。”
杜隽知道王新筠打人多疼,他小时候挨过。
秦煜给他出招:“要不你学易舷,也弄块怀表。”
杜隽看过去,听到他们对话的上江理美也看过去。
锦徽正面对易舷的怀表露出浅浅的笑。
怀表上面是易舷和锦徽的合照。
在沪中机械厂开业的日子,她看着镜头开心愉悦,他看着她眼底笑意蔓延。
上一次锦徽发现了这张照片,她问易舷什么时候拿到的照片。
易舷说,她和自己因为佟云争闹别扭的时候。
明明可以说是机械厂开业那天,偏要提起佟云争。锦徽觉得易舷的心胸忒小了点。
不过,锦徽很吃这一套。这块怀表易舷一直不离身,是不是证明她对自己……
“还没放完呢?”怀表的主人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她身后。
正想入非非的锦徽哀怨地回头看他,可怜巴巴地用眼神控诉他。
易舷问:“怎么了?”
“没什么。”锦徽才不要被他看穿心思,把平安符折好塞进照片后面,盖子合上放进易舷的手里,直接走了。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易舷看她去厨房,眼底的笑意全部化开。
他打开怀表看里面的照片,他是想证明他对她有心有意,她应该想得到吧。
锦徽的脸红了一阵,为刚才的自作多情感到害羞。可是她又怀疑自己不是自作多情,或许易舷对自己有点喜欢吧……
哎呀……
锦徽的脸更红了,她摇摇头不想了,一头扎进厨房。
杭瑾在厨房剔肉。
没错,就是从小算命命里带刀,不是手术刀就是菜刀的易家大少奶奶,在拿剔骨刀刀沿着骨头剔清蒸好的白肉。
刀法丝滑流畅,角度刁钻,一个肉丝儿都不放过。
别说是不懂厨艺的锦徽了,就连厨娘都忍不住赞叹杭瑾的好刀法。
“杭医生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练习刀法的机会。”锦徽说。
杭瑾还可以一心二用和锦徽说说:“命里带的也要勤练才是。拿盘子过来,我来摆盘。”
锦徽递盘子过去:“怎么不见大哥?”
“和佟宁谈心呢?”
“他们这么熟了?还能谈心?”
“命运相似的人最能体会痛苦。一臣说,他最适合开导佟家的这个孩子。”杭瑾继续摆盘,“不过我觉得宁儿不需要开导,这小子可比当年的一臣强太多。”
门外大雪已经覆盖满地。
两架轮椅,两位被改变命运的男人,面对满地雪白。
屋内欢声笑语,檐下冷风苍凉。
易舸转动轮子,轮椅带人从斜坡而下,速度很快,看得佟宁心惊肉跳。轮椅滑出一段距离,易舸很快握住轮子,打了一个转儿面向佟宁。
雪地被他划出两道雪痕。
他返回停在斜坡下面,雪落在他的头上肩膀上,还有转动轮椅的手上。
“我用三个月的时间学会坐轮椅。”易舸说。
佟宁问他为什么是三个月?自己用了半个月就会熟练使用了。
易舸说:“我用两个月承认事实,到了第三个月才确定自己站不起来了。”
佟宁一惊。
他以为按照易舸的性格,他不会自暴自弃。
易舸说:“我听秦夫人说,过了年你就要去美国读书。”
佟宁说:“徽儿姐姐和姐夫为我安排好了。”
易舸问:“选择学什么?”
“军官学校。”
“自己的选择?”
“对。”佟宁说,“我还是要上战场,拿不了枪,我就动嘴。分析战场,整合军队资源,用不着腿。”
“你比我厉害。”易舸自嘲一笑,“你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厄运降来那天,易舸什么都不知道,迷茫了好一阵子,差点浑浑噩噩度过一生。
佟宁问他:“易先生是想开导我的吗?”
易舸说:“阿瑾说你不需要开导,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佟宁好奇:“杭医生为什么觉得我不需要开导?”
易舸说:“因为你积极配合她的工作,手术过程中麻药过劲儿了也没喊一声痛。”
佟宁说:“我被人打碎骨头也没有喊痛。我没资格痛。”
易舸听出他心底的仇恨,他说:“报仇不是生命中唯一的事。”
“至少现在是支撑我活下去的执念,至于生命中以后的事,我以后再想。”佟宁有佟宁的坚定。
易舸不去阻止少年人的坚持:“你想走多久?”
“我不知道,但总要走下去!”
易舸觉得杭瑾错了,佟宁是需要开导的,他无法释怀的东西正在深深扎进他的心里,他不确定一人远在异乡的佟宁会如何面临越来越重的仇恨。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才是错的离谱的人。他的心中也有恨,也在为当年的种种遭遇心难平,他又有什么立场去宽慰佟宁。
一场本来的开导真就变成了谈心。青年人有青年人的智慧,少年人有少年人的不屈。他们在少数人的共同经历中,各自取长。
新年的烟花即将绽放。
锦徽去推佟宁的轮椅,杭瑾来到易舸的身后,帮他扫去身上的雪,抱怨他说:“非要来后院谈心。”
锦徽推着佟宁的轮椅已经穿过长廊,易舸没用杭瑾推,他说他要试试一个人走向烟花盛开的地方。
杭瑾没动。
易舸转动了一下轮子,轮子卡在上坡的缝隙处。
他上不去,回头看向杭瑾。
杭瑾笑了,上前两步握住把手,轻而易举推动易舸的轮椅,送他上去。
“你呀,注定要与我一起看烟花。”
易舸笑说:“确实离不开你。”
杭瑾将轮椅推到走廊,松开了手。易舸回头望她,她说:“去看烟花的路,还要靠你自己去。”
烟花爆满天。
站在雪地里的秦霹雳感叹:“还得是寸土寸金的沪城,烟花都比覃城的好看。”
他搂过王新筠,王新筠靠着他,望尽天边璀璨。耳边是叶枝他们在“烟花好美”“世间终将美好”之类的话。她可不觉得世间美好,她唯一的美好就在身侧啊。
烟花下的某一个暗处。
杜隽亲吻用力,几乎是暴力夺取着上江理美口中的呼吸。
上江理美失了力气,她的腰被杜隽扶着,眸里意乱情迷。
他贴着唇问她:“还满意吗?”
“满意……”上江理美的肉体早就在他身上栽了。
“别分开……”他求她。
上江理美抱紧杜隽,主动贴上去,一个“好”字吞进他的腹中。
天快被照亮了。
易舷收回视线望着身边的锦徽,锦徽抬头,烟火在她眼中开出一朵一朵美丽的花。她搂着他手臂,裙摆被寒风吹动扫到他的裤角,一切都是那么鲜活。
她鲜活地站在他的旁边,开心地仰望星空,那片她最爱的星空里有她的父母和哥哥。她在享受她最幸福的时刻,所有人都在她的身边,感受着她所幸福的一切。
锦徽的手向下,握住易舷的手,十指交扣。
易舷忍不住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最大的烟花在夜空炸开,锦徽没听清她说什么,凑到他的耳边大声地喊:“再说一遍。”
炸开的烟花下,有欢笑,有欣喜,有和彼此一起高兴的掌声。
锦徽在等易舷再说一遍,易舷没有再说,举起被锦徽扣住的手,在锦徽闪着光亮的注视下,亲吻了她的手背。
不是西方的礼仪,不是人前的演戏,不是情境之下的有感而发。
是属于易舷的蓄谋已久。
他想亲吻锦徽,很想。
锦徽一瞬间听不到烟花炸裂的声音,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可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却是如此响烈。她忘记自己要问易舷刚才说了什么,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什么是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
漫天烟花绽放。
锦徽满心满眼都是在亲吻自己手背的易舷。
任这个夜晚如何璀璨,她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丈夫。
“允谋。”锦徽贴在易舷的耳边,“我们的第四年到了。”
-----------------
民国八年末,锦徽成为易舷的妻子。
民国十二年始伊,锦徽在易舷的怀里醒来。
新年的第一天,天地寂静。
锦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身边的易舷已经坐起来倚靠床头看最新的国际财经杂志。
昨晚除夕晚宴上,锦徽多喝了几杯,晚宴结束后宾客们各自回到自己住处,锦徽没留住他们一一拥抱告别,差点泪洒全场。
好在这次易舷给她喝的是最低度数的葡萄酒,她没有醉,没有断片。所以她记得很清楚,昨晚心动上头,扔掉了自己和易舷中间的枕头,一头扎进他怀里,要和他贴着睡。
“嘻嘻嘻。”锦徽又不好意思又很开心的拿被子遮住半张脸,易舷看过来,她眨着大眼睛笑道,“早啊,允谋。”
“早,易太太。”易舷看她,眼底直达笑意。
锦徽想起昨晚对易舷说的情话,一下子没控制住,埋进被子里咕蛹着。
易舷放下手里的杂志,打开被子,拨开挡在锦徽眼前的头发:“别闷着。”
锦徽坐起来面对易舷,吹了吹又挡在眼前的头发。小姑娘身子向前,软软的,需要易舷扶着才不会倒。
这对易舷来说是非常致命的诱惑,可惜撒娇的主人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
“允谋……”锦徽去勾易舷的手指,弯着眼睛对他笑,“你昨天睡得好吗?”
要怎么说呢?
没了格挡可以直接触碰到她的感觉是很不错,奈何锦徽女士睡觉实在不老实,好几次那只手直接拍在他的脸上,害得他再也睡不着,直到把锦徽拥在怀里,她才老实一些,一动不动地睡到天亮。
“嗯?”锦徽在等易舷的回答。
易舷反问她:“你睡得好吗?”
“好啊。”锦徽直接表达自己的感受,“昨晚是我到沪城以后睡得最好的一次。”
易舷挑眉问她:“要不以后我们不用枕头了?”
锦徽看着地上的枕头,想了想说:“算了,还是用着吧。”
易舷肉眼可见的失望。
锦徽已经下地去拿枕头了,嘟着嘴叹气道:“你的便宜,不能总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