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灵的铃铛声传入耳畔,短促似幻听。
心脏骤然缩疼,萧复行拿剑的手指一个不稳,妖兽身体在瞳孔放大,他急忙翻滚,险险避开。
身后的琴音模糊听觉,白色灵力铮铮弹来,凶兽应声倒地,尘土飞扬。
“莫要分神。”
白衣男人单手抱琴,身形高瘦清冷,皮肤白皙得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血腥味无孔不入,心脏阵痛的感觉还未消散,如此的鲜明入骨。他想要仔细再听时,周围只有不断的喧嚣。
萧复行怔怔地握着钝痛的胸膛,“师尊,你有什么办法联系玉堂真人他们吗?”
君临抬眼询问。
萧复行脸色灰白,“师妹有危险,她刚才好像在呼唤我。”
沉溺于焦虑下的少年没有注意到,白衣男人忽然变化的神色,灰色瞳仁如被投进巨石的湖面,泛起滔天巨浪。
远方风起,余音缥缈似真似幻,亭亭如盖的桃树枝下悠悠飘下几片花瓣,零落成泥,无人在意。
约摸六七岁的男孩站在庭院中,面色苍白,目不转睛地盯着紧闭的那道房门,里面的声音铃声渐渐转小,许久,门自内打开。
他跑上前,“爹,娘,妹妹好了吗?”
俊美男人难掩喜悦,一把将他抱起来,“星澜,妹妹很好,以后再也不会生病了。这一切多亏了星澜,是星澜救了妹妹。”
“我想进去看妹妹。”
女人怜爱地揉着男孩的脑袋,看着他苍白的脸,眼含泪水,“妹妹太累了,现在正在睡觉,星澜明天再来看好不好?”
池星澜看着他们笑,小小的心也跟着轻快起来。
“那等妹妹病好了,我们可以出门跟隔壁的阿壮一起玩吗?”
夫妇欲哭无笑,“可以。”
“那去东街的大树下荡秋千呢?”
“也可以。”
“我还要带妹妹去东街的王婆婆家买梨花糕,西街李叔叔铺子买糖人,还要一起去歪脖子树下荡秋千!”
“星澜还想和妹妹做什么呀?”
“爬树、抓鱼、采莲蓬……还有好多好多。”他张开手臂比划了圆圆的圈,“我每天都要每天和妹妹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永远都不会分开……
无影低下头,默默看着自己突然被抓住的小臂,床上的人眼睛紧闭,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面色苍白如雪。
她口齿不清呢喃着,眉心紧蹙,似乎陷入可怕的梦魇。
无影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做梦了。据说人在梦境中的情绪会更加强烈,不受控地感受着喜怒哀乐,那她现在,是处于哪一种?
没有迟疑多久,他目不转睛看着昏迷的少女,探索她的每一寸表情,不含任何情愫。
片刻后,池初月眼睫微动,蓦然睁开眼。
琥珀色眼瞳懵懂地看着他,几秒后,轻轻眨了三下,又恢复到他熟悉的神态。
忧伤、惊讶,甚至还有些惧怕。
池初月半慢拍松开手,喉咙干涩,“我、这是、在哪?”
她试着坐起来,奈何一动浑身痛得散架,骨头间被插了长针般,疼得她直冒冷汗。
无影瞥了眼小臂的某处,没有阻拦她,“你伤得很严重。”
池初月瘫软在床,闭了闭眼,昏死前的记忆潮水涌来,“你救了我?”
男人点了点头,想到什么,补充道:“夫人来了,主人将你交给我。”
池初月自嘲一笑,却牵引伤势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缓了片刻,她有气无力地问道:“为什么?”
无影如实相告:“不知道,但是我不想让你死。”
池初月一愣,神思有片刻的恍惚。
男人依旧戴着从不离身的面具,池初月小时候被送到他手中时,时至今日,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
正如不被窥见的容颜,池初月也看不透他的内心,他可以残忍地将她丢到蛇窟中搏杀,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又将她拉上来,然而下一次,又会施加更严酷的训练方式。
行为举止毫无章法可言。
就像最近,口口声声称萧纪寒为主人,却一次次阳奉阴违。
池初月刚经历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实在无力应付他的奇怪举动,直白问道:“你会杀我吗?”
“我救了你。”
无影一字一顿,既然救了她,就不会再杀她。
池初月得到承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忍不住笑出声。
男人奇怪地看过来,她只是很轻地笑着,不作解释。
池初月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势很严重,一直维持的平衡突然被打破,体内的灵力和怨气相互纠缠,搅得她不得安宁。
“我好像要死了。”
“你不会死,我会救你。”
“可是我好痛。”
无影思考一秒,冰冷的长指搭上她的脉,清凉的灵气暂时抚平了脉络的裂伤,池初月的脸色渐渐好转,在这异常柔和的治疗中昏昏欲睡。
“你痛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冷不丁的男音将她唤醒。
“什么?”池初月茫然地望着上方忽然凑近的脸。
高大身躯逼近,冷冽的气息笼罩着她,眼尾触上一抹温凉,粗糙地摩挲着那一处皮肤。
无影没有情绪,好像做出这么暧昧亲昵动作的人不是他,“你刚才好像在哭,是因为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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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客栈传来惊呼,“师妹她盗走日月珠,还炸毁了藏书阁?这怎么可能?”
旋即苏砚清自己又沉默住了,苦笑着。
是啊,怎么不会呢?她先前就有毒害师尊的先例,与萧纪寒有牵扯,更与雁落山的阵法有关,叛出宗门这又能算得了什么?
白芷难得看他如此落魄,于心不忍,“大师兄,你也别太难过,往好的想,幸亏我们发现得早,不然宗门还不知道被她祸害成什么样子呢!”
孙季书被她瞪了一眼,挠了挠头,“对啊大师兄,初月师妹,啊不,是那个叛徒,幸好还有点良心,只是把你关在这里,没有做出伤害你!你怎么又瞪我?”
白芷气呼呼地扭过头,“狗嘴吐不出象牙。”
“狗嘴本来就吐不出象牙嘛。”孙季书委屈巴巴地道。
“哼,要是让我发现那个叛徒,我一定要将她大卸八块,好泄我心头之恨!”
“你干嘛这么恨她,她绑的人又不是你,你看师兄都还没生气呢。要我说,她肯定是喜欢大师兄,要不然都叛逃了还要把师兄也给绑上呢。”
孙季书一股脑推测,话一出口下意识看向苏砚清,两手捂住嘴,尴尬地笑:
“大师兄,我胡乱说的,你别当真。”
苏砚清神色怪异,“其实她是……”
嘎吱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三人回头看去,当场讶然失语。
池初月被束缚仙绳捆着,左右各站着玉堂真人和沧言,她眉宇冷凝,默不作声地望向苏砚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