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复行诧异地望向她,池初月反握着他的手,口齿清晰:
“阵法中心,是连接天地阴阳二气的链接,也是怨气的主要来源。也就是说,怨气最浓郁的地方,就是阵心。”
“你这不是废话嘛,这众人谁不会啊,别在这里装腔作势的,你想死大家还不想死呢!”
有人不耐烦呵斥,说完就觉得后背无端发凉,抬头一看,发现君临和萧复行正冷眼盯着他。
“阵法的中心,就是它。”
素手一指,正指中央悬挂的红月。
“月亮?这怎么可能?”许多人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但君临和萧复行略一沉思,便道:“只是接下来该如何做?”
月在天上。
苏砚清下意识看向池初月,双目露出些许忧虑。
池初月兀自走到空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比画着。
众人不知所以,三三两两凑上前。
“戾杀阵阵心为月,月属阴,与此相对的是日,属阳,为缘生阵。其他分阵按照原先的模样保持不变,阵法中心则要启动阳阵,两者相互制约,即可。”
最后一笔落下,一个金乌鸟环绕的太阳图案呈现。
池初月起身拍手,“接下来就劳烦师尊了。”
君临一见即知,摆出八卦阵,算准红月的中央位置,边吩咐人按照金乌太阳图一一复原。
飓风鼓鼓,天际忽然云层翻涌,天色越来越红,在一声暴雷声中,庞大的妖兽踏破屏障冲了进来!
苏砚清眼疾手快,白光一闪,一剑割喉。
祸不单行,妖兽接踵而至,一只只从破碎的洞口中钻进来。
咔嚓咔嚓——
屏障上的裂痕渐渐扩大。
“师妹,你们专心做你们的事,这边有我!”
苏砚清带着月隐宗的弟子率先以身阻拦,靠灵力撑着即将破碎的屏障。
萧景见状,亦领起族中弟子死守前线,咬牙承受高阶凶兽的威压。
凑出来的灵石各归其位,简陋凝聚而成的金乌太阳图缓缓亮起,发出浅显易灭的微光。
“能量还不够。”池初月快速判断。
君临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站到内圈源源不断输送自己的灵力。
杯水车薪。
其余人面露担忧。
“我也来。”林郸主动站出来,也站到内圈调取自己的灵力往中心输送。
“这样真的可以吗?只靠这一个随便画出来的图案,感觉不太可行。”
灵力一旦消耗完,他们就再也没有反抗能力了。
“你们到底行不行,我们快撑不住了!”江南风被压得半跪在地上,咬着牙冲这边大喊。
“管他呢,左右都是死,与其待在这个鬼地方被活活耗死,还不如拼死一搏,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说的对,我可不想白白便宜了这些妖兽!算我一个。”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涓涓细流汇成银河,中央的金乌缓缓睁开眼睛,耀眼的光芒重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池初月站在中央,疏星剑毫不犹豫地割破掌心,紧握成拳,一如当初启动戾杀阵一样开启缘生阵。
“萧师兄,到你了。”
萧复行垂眸,不问缘由,充满信任地划破掌心,血流沿着纹路流淌,直到将她的彻底覆盖。
池初月闭眸念着陌生又拗口的咒语,霎时,图阵迸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伴随清脆的嗥鸣,一只金乌展翅飞出,盘绕在二人头顶上。
头戴金冠,身体缀红,三足而立。
察觉到克制的力量,红月像一个气球变得膨胀起来,卷来的云层炸裂,降下满天黑雨。
所到之处,花草枯零,妖兽越发疯狂,屏障再次破开一个窟窿。
接二连三,残破之处越来越多,屏障彻底碎开。
“我跟你们拼了!”
厮杀声穿透耳膜,萧复行的心也跟着颤了颤,他想问下一步该怎么做,抬眸时,却闯进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
池初月正一瞬不瞬地凝着他。
浅色的眼睛很漂亮,像一块纯粹无瑕的琥珀,很小,却足够装得下他。
“对不起。”
她忽然说道,血迹斑驳地跟他十指相扣,冰凉的的粘液糊在一块,分不清彼此。
她的眼神很复杂,脸上分不清是自嘲还是愧疚。
“我觉得我们本该一起死的,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实在是太差劲了,一直在伤害你,还差点把你害死了,幸好……”
她语序不清地说着,萧复行一头雾水,胸膛中无端升起莫大的惶恐。
“师妹,你在说什么啊?”
不远处,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绝于耳。
池初月笑得无奈又凄美,“怎么办啊,终究是做不到看你死。”
想让你活着,好好地活下去。如果你还活着,如果你想起过往,如果你不恨我……
她欠他的太多了,没有资格强求哥哥陪她下黄泉。
“师妹,你要做什么?”
黑雨落到身上,由内而外侵蚀着身体,灵力逸散。
萧复行恍然不觉,眼尾猩红地试图拉住离去的那只手。
鸦睫颤抖,池初月猛然推开他,侧身跃上金乌,深看了他最后一眼。
君临意识到不对时,金光乍现,金乌上的少女以献祭般姿态,毅然决然地迎上那轮红月——
“师妹!”
“阿月!”
凄厉的呼唤中,天地轰的一声,截然不同的阴阳能量碰撞,炸裂。
暗红消退,世界四分五裂,片片残影拖着流星的尾巴,圆弧地向四野坠落,璀璨壮美,如同盛大的烟火。
崩塌的幻境中,一抹纤细的身影自高空中坠落。
墨发随风飘荡,粉色宽袖裙猎猎作响。
她双眸阖闭,脖颈垂落,宛若已死的天鹅。
在不断塌陷的天幕中,渺小得恍若一粒尘埃,那样的轻,那样的不足为重。
怨气消散,灵气复苏,真实的绿野重新浮现。
灵气回归的刹那,一黑一白的男人不约而奔向半空。
终是君临先一步抢夺,他抱着少女的身体稳稳落地。
“把她还给我。”
萧复行咬牙,鬓角狼狈,眼睛通红,幻视一头失去伴侣的的雄狮。
长眉头微压,君临紧了紧手上的力度,径直朝玉堂真人走去,“救救她。”
近乎恳求的语气。
君临很少表露真实的情绪,更何况是这样脆弱的,卑微的。
玉堂真人愣住一瞬,常年行医,她一眼就能看出,君临现在的情况更糟糕,道心不稳,黑色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素日一丝不苟的长发此刻凌乱,平静如水的眼里清冷不再,只有深深的恐惧与浓烈的渴求。
而这一切,都来自他怀中的那名女子。
看清池初月的面容时,心中的震惊化作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