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棉签被碘伏染成黄褐色。
温宁就那么看着,男人平日拿手术刀的手,拿着棉签一点一点地给她的膝盖上药。
他没抬头,温宁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头顶的白光落在侧脸上,高挺的鼻梁隔开阴影,菲薄殷红的唇抿成一条线,看着情绪不太好。
那双一向望着自己的深邃眼眸,此时直勾勾地看着她被撞得皮开肉绽的膝盖,像是什么都没有给她上药重要。
温宁惊觉自己竟然产生这种错觉,碘伏的刺痛骤然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眼前的陆蔚然,太真实了太温柔了。
“有点疼,忍忍。”陆蔚然说着,给她消完毒,将药膏涂在伤口上,仔细地给她用消毒纱布包扎起来。
“陆医生,你经常给病人包扎吗?”温宁看着他的动作很是熟练。
陆蔚然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抬眸直白地看着她反问:“你愿意花一千块来请我包扎?”
“这么贵??”温宁看着他眨了眨眼,“可是你挂号费明明二十…”
他那二十块的挂号费在一众八九十的专家号中极为醒目,要不然她当初也舍不得挂他的号。
“在国外就这个价。国内我不经常坐诊,比起包扎外伤,我想我还是更擅长手术包扎。”陆蔚然瞧了她一眼,轻而易举看穿她的想法:
“挂号费要不是20,有些人到现在也不会认识我。”
他意有所指,温宁被他看穿,低头轻声辩解:“怎么会,就算不挂你的号,第二天也会遇见你的。”
“有些人注定,是要遇见的。”
陆蔚然直白地看着她,目光灼热:“更是会纠缠一辈子的,躲不开。”
温宁攥紧了手里的衣物,好不容易在自己心里建筑起的墙,在他面前脆弱不堪。
纠缠…一辈子吗?
她抬头看向他:“为什么你那么肯定会纠缠一辈子呢?说不定是渐行渐远呢?”
陆蔚然没想到她会抬头,手中给她上药的动作顿了顿,又给她包扎完。
他没起身,依旧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抬眸望着她,眼神灼热又晦暗。
看了她片刻,陆蔚然喉结上下滑动,温柔话语里含着不由人拒绝的强势:“我不放手,就不会渐行渐远。”
温宁无言,被他的眼神看得紧张躲闪,害怕情愫会从她眼睛跑出来。
从小没人能为她兜底,没人能做她的靠山,温宁遇见的一切问题都需要自己解决,所以她格外谨慎小心,不敢犯错,不肯卸下心防。
这也是她大学追求者不少,但她没谈恋爱的根本原因。
陈芳芳和温成的婚姻,让她根本不相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
婚姻本来就是坟墓,爱情消失了的婚姻撑死是个空坟。
而人心,瞬息万变。
她是悲观主义者,习惯性把问题想到最严重,好来衡量自己有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从而决定这个错能不能犯。
眼前的陆蔚然,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宛如天神一样出现,总是最及时地给她帮助,帮她兜底。
温宁都感觉这段时间活在梦里,虚无缥缈。
她不敢想,如果她真的习惯了他的存在,而失去的那一天,她还会剩下什么。
她没有资本,去陪他赌一场。
陆蔚然将她的挣扎犹豫和躲闪尽收眼底,他伸手轻轻替她整理狼狈的长发,“别怕。”
他从认识温宁的第一天就知道,他需要走99步,甚至101步。
只要是她,他甘之如饴。
“我去拿剩下的口服药和医嘱,乖乖等我。”
陆蔚然起身,留给了温宁独处的空间。
温宁像是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靠在椅背上,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这时,护士似乎是看见陆蔚然走了,好奇地坐过来:“你是陆医生的亲戚吗?”
温宁礼貌摇头。
“那你是他朋友?”护士又问。
“应该算是吧。”温宁反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没事,就是问问,毕竟我还没看见高岭之花对人笑过,更没看见他对谁这么温柔过,简直是判若两人。”
那护士说着,又拉着温宁说了之前自己听说过的关于陆蔚然的传闻。
直到陆蔚然回来,护士拔腿就跑。
温宁好笑地看着他:“她怎么好像那么怕你的样子?”
“不止她,她们都怕。”陆蔚然没否认,见她笑就想逗她:“难道你不怕?”
温宁老实了。她可太怕他了,比上学怕老师还怕。
“走了,送你回家。”陆蔚然没给她拒绝的权利,一把将温宁打横抱起。
到了小区楼下,他又把她抱进家里,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东西都被掀在地上。
温宁找了个空处坐下,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今天谢谢你了,下次…”
“请我吃饭,不如去我家给我做饭。”陆蔚然抢先道。
温宁只能答应下来:“等我腿好了。”
说完,等了好几分钟都没看见陆蔚然有动弹的意思。
她不解地看着他。
陆蔚然直勾勾地看着她:“现在就去,”
温宁刚想说生产队的驴也没这么造孽的,就看见陆蔚然径直提上她的行李箱。
温宁:?
陆蔚然看回来,理直气壮:“搬去我家住。”
没给温宁说话的机会,他继续说:
“你一个人住这里不安全。”
“还没人照顾你。”
“我家次卧租给你。租金就和你在这里一样。”
“离鲲鹏会更近。”
一顿输出,简直把温宁拒绝的理由全都堵死了,她一张一合也只说出一句:“孤男寡女的,不太好吧……”
“至少我这个房东不会威胁你的生命安全。”陆蔚然说着,反问:“你担心我会见色起意?”
不用担心,他确实会。
“不是…”温宁摆手否认。
他不一定,但她一定见色起意。
“自己过来还是我抱你?”陆蔚然问,眸中划过一抹暗芒,根本不容她拒绝。
温宁认命道:“我把行李收一下。”
于是。
温宁就带着自己的身家,稀里糊涂地住进了陆蔚然家。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坐在陆蔚然家的真皮沙发上了。
沙发上夹着的小发卡依旧还在,就好像在告诉她,她逃不掉的。
陆蔚然在收拾次卧,温宁拗不过他,只能坐在沙发上。
陆蔚然从次卧出来的时候,温宁已经睡着了。
她靠在沙发上,像是暂时有了依靠的菟丝花,终于能得以安稳入睡,睡颜安静而美好。
陆蔚然走上去,忍不住看了两秒,指腹帮她抚平微蹙着的眉,从她的额头轻抚到脸颊,爱不释手。
乌龟。
一遇见他就恨不得把自己缩进乌龟壳里,可不是只乌龟?
陆蔚然将她抱进次卧,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才小心关上了门。
走到落地窗面前,望着灯光不熄,凌晨四点依旧充斥着灯红酒绿的城市,拨通了一个电话。
温宁醒来的时候,已经到第二天中午了,她立马就吓清醒了,手忙脚乱地冲出房间洗漱。
她风风火火地冲进洗手间洗漱,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吊带睡裙,更没注意到坐在客厅,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陆蔚然。
看来有必要提醒她注意衣着。
陆蔚然无奈地笑,对她难做柳下惠。
温宁又从洗手间冲出来,冲进次卧正打算换衣服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住在陆蔚然家。
她只能探出头看他:“陆医生,我的行李箱在哪儿?”
“在衣柜里。”陆蔚然看向她:“我帮你请假了。”
“上班第二天就请假…完了完了…”温宁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额头,怎么就不能早点醒呢?
“我把昨天的情况和司徒叔叔说了,他很理解。”陆蔚然解释。
温宁这才轻松了些,去衣柜前找衣服,但衣柜门一打开,温宁就愣住了。
一排排的女士衣服挂得整整齐齐,而且她都有些眼熟。
温宁拿起两件看了看,发现就是之前自己和陆蔚然买衣服的时候,试过的。
他…全给买了?
温宁受宠若惊又不敢相信,换上自己的衣服,局促地走到他面前坐下,“那些衣服…”
“你的。”陆蔚然答,“你穿着都很好看。”
看着她没说话,又问:“怎么了?”
“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感谢你。”温宁老实回答。
“真心想谢?”陆蔚然问。
温宁点头。
陆蔚然起身,从书房里拿出纸,把笔放在她面前:“签了。”
偌大的两个字——欠条。
温宁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怎么写啊?欠你一柜子衣服?”
“没想好,温宁欠陆蔚然先写着,等我想好再填。”陆蔚然说着。
温宁信他的人品,更觉得以他的身家根本不至于坑她,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