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湾的这个城主,确实有点东西。
这个世界,也是有道德舆论这种东西的,但杜鹃湾城主似乎很特别,他是真的把杜鹃湾的百姓放在心里,只要百姓好,他自己的风评怎么样都无所谓。
对于可能来到杜鹃湾的金水城灾民,他最大的让步就是会在城外施粥,给他们提供几个棚子。
之前郑禾她们能从禁海回归,听说也是这城主对仙门寮立下了军令状。
一切责任由他承担。
仙门寮这才松开,把大家放了回来。
“诸位,可有之前生活在这云黄山的人!”
“有!”
一个头上裹着布的男人猫着腰从一边钻了出来。
孙小姐点点头,“我再问你,这云黄山,可有山主?”
所有人面面相觑,裹布男人更是挠头,“这我怎么知道,我虽然是云黄人,可这山人来人往的,从没人管。”
“这就对了,”孙小姐点头,“此山从来无主,因此土地籍契都在金水城,属官家所有,可自我今日出门之后,这座山不再无主,现在,这座山的主人,是我。”
她从面前厚厚一沓纸中抽出一张还泛着油墨香气的纸,递给了离她最近的中年男人。
原本看她掏出来的不是银票,而是一沓纸的时候,中年男人并没有在意她手里那堆纸,可现在才知道这其中居然还有云黄山籍契。
中年男人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张轻飘飘的纸。
这就是传说中的地契啊!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每条褶子里都藏了些精明的脸上难得有些呆滞,“这······小姐,我不认字啊······”
不认字你看了那半天?
照镜子么!
孙小姐眉头抽了抽,忍住了已经到舌头上的怒骂,微笑着接过了那张纸,“无妨,看不懂的话,听我说就好了,我给你们留的活路,就在这里。”
她的手指在那张地契上点了点,“云黄山。”
“传讯示警的人是我,云黄山也是我的,今夜所有的事情,等官兵来了之后,我都可以和他们解释,只说我初至云黄山,和暂居在此的你们起了些摩擦,有了误会,让官兵白跑一趟,到时候我向家自会给他们补偿,只要你们安安稳稳在山里呆着,不要让他们看见这些尸体和打斗的痕迹,一切我都能糊弄过去。”
“给足银钱,官兵也不会计较大半夜白跑一趟。”
中年男人放下了那个女孩儿,摸了摸她的头,看女孩儿跑进林子里之后,他转过身看着孙小姐,“你不是说你还有两只信鸽,为什么不直接在信里写刚刚的消息只是误会,直接让官兵别跑这一趟不就行了。”
边上的冯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没人比他更清楚,根本没有什么最后两只信鸽,孙小姐一向不喜欢这些小动物,连护卫们带的信鸽她都觉得腥臭,不让他们把鸽笼放到马车上。
也没有什么画像,刚从里面爬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孙小姐一溜烟就跑了出去,根本没画画的功夫。
孙小姐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她摊了摊手,“大叔,你觉得我们之间已经信任到可以托付彼此的性命了么?”
“你们怕我明天反口,我难道不能担心你们过河拆桥?”
“等我放飞信鸽,说一切都是误会,官兵真的不来了,你们又把我给绑了,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微风拂过她的有些凌乱的发丝,她把发丝拨到一边,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留着鸽子,就当大家都给彼此留点脸面吧。”
中年男人看了她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对着孙小姐抱了抱拳,做了个并不标准的揖礼,“巍山,刘大鹏。”
孙小姐肃容,学着他双手抱拳,微微一揖,“金水城,孙香凝。”
郑禾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孙小姐的大名,叫做孙香凝。
一大一小的身影在火光微风中如松如竹,以礼相拜。
“明天活下去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现在,我们该来聊聊接下来的事情了。”
孙小姐慢条斯理把云黄山地契收好,“各位,可有想过将来该如何活下去?”
“施粥是善举,可对于各位来说,一碗粥只能解一时之困,果一时之腹而已,可一碗粥之后呢?”
“你们需要的真的只是一碗粥么?”
她年纪虽幼,可谈吐之间颇具条理,让人信服,“官府富户摆摊施粥,只是为了让大家活下去,在这之后不过两条路,一是粥不够了,难民们心怀不满,成为暴民,劫掠州府,逞一时痛快,然后被官兵镇压,拆家灭族。”
孙小姐轻轻一笑,笑意如刀,在每个难民身上砍下一条浅浅的痕迹。
“更何况,说暴动,你们,有暴动的能力么?”
难民们面露不忿之色,她到底有多看不起他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不起谁呢!”
“你知道我们有多少人么!”
“你知道我们有多少箭么!”
“大哥,砍死这个胡说八道的小丫头片子,让她知道我们的手段!”
“你凭什么这么看不起我们!”
刘大鹏没有压住底下人的躁动,他只是静静看着面前这个嘴角微扬的小姑娘。
孙小姐嘴角勾起,面上带了些轻蔑,她看着这些比她高大比她凶恶的难民,“凭什么?凭这些柴火棍么!”
孙小姐从地上捡起两三支箭矢,轻轻一折,轻而易举就把这些箭矢都掰成了两段,断裂的箭矢被丢到了地上,弃若敝履。
郑禾暗自庆幸,幸好,这小姑娘还有折断箭矢的力气,不至于太弱。
被折断的木箭就是难民们被折断的信心,他们的脸色登时难看了起来。
他们自己造的东西,当然最了解这东西的质量。
“你们的武备连这么个小木屋都冲不进去,还是你们觉得杜鹃湾、金水城他们的防备会比我这八个护卫还要疲弱?”
“你们实在是太弱了,不用官兵动手,遇到其他暴民恐怕都无法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