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愿霖在上元城逗留了将近月余,见满街的告示贴满了泠风寒的画像,唯独没有自己。
他正纳闷云鹤川怎得转了性,竟肯放过自己,转头听到客栈里的人议论纷纷,立时惊在原地。
“你们听说了吗?咱上元城近日有个大喜事。”
“这谁还不知道,武林盟主的儿子,云璟珩,要定亲了!”
“他可是武林第一少年英雄,听说不光剑法卓越,本人更是容貌卓绝,芝兰玉树。哪位世家小姐有如此福气?”
“风霜宫的大小姐,林月漓。”
顾愿霖失魂落魄地回了房,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楼下的议论声。
“这风霜宫乃徽阳第一门派,最擅长鞭,宫主林惊风雷厉风行,豪迈洒脱,与云盟主素来交好,如今两派喜结连理,可谓江湖第一盛事……”
“他要定亲了。”顾愿霖口中呢喃,“定完亲,便要成亲了吧?成亲后,很快要有孩子,也许不止一个。他的孩子,一定和他一样,整日一本正经,像个小大人……”
顾愿霖不知自己怎么想了这么远,这些,明明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云璟珩总要成亲的,那个人,怎么也不该是自己。
或许,他傻傻地想,能对他说一句恭喜也好。
可是,他不想说,那两个字像黄连一般,在唇舌间翻来覆去地浸染,苦得人张不开口。
得知消息的第二日,顾愿霖退了房间,准备离开上元城。
他正要打开房门,突然门从外面被人使力推开,他躲闪不及,差点与来人撞个满怀。
“呃……谁啊?有毛病吧?”顾愿霖摸着被狠撞的胸口,借这句话把满腔的火泄了出来。
来人并未说话,顾愿霖好奇抬头,只见那人正狠狠瞪着他,大有将他生吞活剥还不解气之势。
顾愿霖登时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吭声。
是玉露!
“啊……玉露姑娘啊……你怎么来了……”顾愿霖讪笑着,默默站到了桌子后面。
玉露冷着脸,一句废话也没有:“我家少主要定亲了,你可知道?”
“我……”顾愿霖不知如何回答。
“我不管你之前知不知道,现在你知道了。”玉露说着将一张信纸拍到顾愿霖脑门上,恨恨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顾愿霖接过信纸,定睛看去,纸上洋洋洒洒的一大片,只重复写着三个字。
顾愿霖。
全是他的名字。
霎那间,顾愿霖心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只觉得心脏骤停。他颤抖着手抚上那隽秀的字迹,痛楚顺着指尖,流经血液,爬进心底。
每一个字,都代表了云璟珩对他的思念。
“顾愿霖,你可安好?”
“顾愿霖,你回家了吗?”
“顾愿霖,我好想你。”
“顾愿霖,你会想我吗……”
“是璟珩让你来的吗?”顾愿霖喉间酸痛,哑声问道,“他……还好吗?”
“不好,很不好。”玉露红了眼眶,“你还不了解他吗?他怎么会让我来找你,他……”
“他怎么样了,什么叫很不好?”顾愿霖急得一把抓住了玉露。
“你自己去看。”玉露推开他,眼中尽是责怪,“我家少主对你的心意,旁人不知,你难道看不出吗?”
“我从小与他一同长大,他喜欢的东西一向得不到,所以他慢慢地不再表达。可他看向你的时候,满眼都是喜欢。”
“你若是一直要做缩头乌龟,我也不勉强你,全当今日我没来过这里!”
玉露抹了把眼睛,转身就要离开,被顾愿霖从身后拦住。
“等等!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我求你告诉我,再信我一次,可以吗?”
——
“尊上,您为何要这么帮他们?”客栈某个房间内,一名女子侍立在一旁,将一杯茶递到泠风寒面前。
泠风寒伸向酒壶的手顿了顿,转而接住那杯茶,无奈笑道:“流萤啊,你还是那么爱操心。”
被唤做流萤的女子偏过头,倔强道:“他们伤了您,属下就是看不过。”
“不过是皮外伤,云璟珩绝不会杀我的。”泠风寒抿了一口茶,觉得和酒相比实在没什么味道,真不知道那个人为何如此钟爱。
流萤似乎有些不解:“尊上曾对我说过,他们是您的朋友,可我还是不明白,这便是朋友之间相处方式吗?”
泠风寒笑了笑,并没有直接答复:“待有一日你也有了自己的朋友,自然会明白。”
“有人!”流萤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立马出声戒备。
话音刚落,房门被“砰”得一声推开,流萤闪身上前,腰后瞬息间转来一把匕首,精准地架在了来人脖颈前。
一缕发丝飘落在地。
那人目光如炬,眼中没有一丝慌乱,镇静地看向女子身后的人。
泠风寒换了酒,啜饮一口,道:“流萤,退下。”
流萤收了匕首,站回泠风寒身侧。
而那踹门之人,不是顾愿霖还能是谁!
顾愿霖气势汹汹地坐到泠风寒对面,眼神死死盯着他。
泠风寒放下酒杯,并不看他:“来得挺快啊,小瞧你了,怎么找来这里的?”
顾愿霖懒得与他掰扯,开门见山道:“是你告诉玉露我在这家客栈,你都知道什么?他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你想知道,为何不自己去找他?”泠风寒懒懒道。
“泠风寒,我没空与你开玩笑!”顾愿霖霎时跃起,双手撑在桌面,欺身到泠风寒面前,咬牙道,“你明知道我有多担心他。”
“是吗?”泠风寒此时才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顾愿霖一眼,“我怎么没有发现,你若是真的担心他,就不该在我这儿耍泼皮无赖,不该在听到他要定亲时,灰溜溜地滚出上元城。”
“我……”顾愿霖被戳到痛处,像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回凳子上。
“那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做,也许……他定亲是一件好事,万一他愿意……我不能破坏他的幸福——”
顾愿霖话未说完,泠风寒一盏茶泼在了他的脸上。
流萤一惊,匕首再次反握在身后。
温热的茶水散出一抹热气,顾愿霖偏着头,耳边传来一字一句的诘问:
“清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