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一宫地界,暮色城。
合一宫的功法术诡谲玄妙,连带着暮色城中所交易的术卷也千百多变的精妙,引来了众多修士们的前往。
修士们或形单影只,或三两成群地来到此处。
“咦?”一位修士看着那些巡守来往的合一宫弟子,合一宫的大红弟子服最是好认,他疑惑,“近段时日以来,怎么合一宫弟子守卫得如此严?”
“嗨呀,一看你就是消息闭塞。”一位修士接过话来,“清云派被那个什么地底下的血气宫灭门啦!那血气宫来势汹汹,合一宫自然是要多加严守了。”
“什么!此话当真?”
“骗你不成,据说那些杀阵亮了一整晚……”
有一位穿着青衫,脸戴面具的人正在往城门那边走,听见旁边修士的对话他也只是听了一两句,随后就皱起了眉头:“血气宫……?”
来到城门处,合一宫弟子拦了他一下:“这位道友稍等,请容我等为您验明身份。”
青衣人晃了晃手,递过去。
合一宫弟子探明他气海当中的气息,纯厚却又隐隐浅薄的灵为气、别扭矛盾,无常得很,不过不是血气,因此他也就放下心来,提了一句:“近来魔修猖獗,道友修为根基不稳,还望多加小心。”
青衣人收回手后拨了一下耳坠,流苏晃了一下拂过他的脖颈,他并未应声,只问道:“请问一下,这几日有道合宗的弟子来过吗?”
合一宫子摇头:“并未。”
青众人点了点头,看来是还没到。
他朝合一宫弟子抱了抱拳:“多谢。”
合一宫弟子:“客气。”
青衣人走入暮色城中。
云舟之上。
两日的休养再加上苏扶那一堆灵丹妙药,以及沈献灵的爱的关怀(虽然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大概是抚慰心灵),楚知禅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云宫主确定了他们都没什么大碍后,这才动身离开。
楚知禅的伤好得差不多之后,发现谢白衣又开始卷事业了。
——一个劲地让她教他更厉害的符术。
楚知禅:“……”
这哥又受什么刺激了?
楚知禅看着眼前在低头写符的谢白衣,默默地提了一句:“符之一术,在于精而不在于多。”
谢白衣“嗯”了一声。
楚知禅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下文。
“……”
楚和禅忽然之间明白谢白衣这家伙到底是想做什么了——他就是单纯地先学会某一种符术,然后凭借着自己的领悟,再择出那些他认为对于他而言有用的。
并且楚知禅注意到,他注重的都是杀招的符。
真·杀气腾腾·谢白衣。
楚知禅就不再管他怎么样学符了,只略一思量然后道:“暮色城中交易的符道的术卷大有一番精妙,倘若你有意,届时可以去看看。”
谢白衣写完一张符才停笔:“有用?”
楚知禅:“看你眼缘。”
谢白衣就没再多问,他垂看着符纸上描着的朱砂,忽然想起来什么:“先前遇见魔修取童子血,为何?”
“血之一物系生灵之脉,,邪性重,”楚知禅说,“他们魔修修的是血气,便为邪道,取用他人血液之气化为己用,个中阴戾血性难分,便会让自己变得嗜血残暴。而童子血乃幼子纯灵精血,比较年长者,更利于他们修行。”
谢白衣会意:“他们用掺了童子血的朱砂贩卖,用那朱砂写符画阵的威力也会较之前更为厉害。”
楚知禅:“不错。”
谢白衣若有所思。
一抬眸就看见他那个神情的楚知禅:“……”
“谢白衣,”楚知禅说,“不许碰。”
谢白衣看向她,没说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楚知禅说:“血既然系着生灵一脉,那必定是与生灵息息相关的。用血术者以旁人之血多则会受到反噬,届时血气缠身入体,你非是魔修,便会被影响着走火入魔。”
她说完又想起谢白衣的那个性子,又说:“用你自己的也不行。血术烧命,你取血写符,消耗的是你的寿元。”
所以说血术为禁忌术法,非是必要或急情况都不会使用。
害人也害己的术法。
瞧见楚知禅不容置喙的神情,谢白衣眨了下眼,将那个念头抹去:“知道了。”
笔尖上的朱砂艳红得像血。
“明日就能到合一宫,记得别乱跑。”
符写完了,谢白衣将东西收好,听见这一句话便看向她:“为什么?”
楚知禅盯着谢白衣的脸看:“跟好我就是了,倘若跟丢了就把判罪刑令给挂出来,站在原地别动,我去寻你。”
都说了合一宫就是合欢宫了,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个时候正是合一宫的那位少宫主年满十六,被他爹逼着修炼合一功法的时候。
因为要修功法,那必然是得双修。然而少宫主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一直到后来沈献灵他们那一行人来到暮色城,以那全文最能吸引人的容貌buff,沈献灵跟谢白衣立刻被打包收拾好,拎回去献给少宫主了。
也就是在那时,楚知禅听说出现了第三位情敌,立刻快马加鞭赶到现场,一脚踹开少宫主,一手拎开小师妹,干脆利落地把生米煮成熟饭了……然后因为煮得太猛,直接炸锅了,炸出她一片漆黑的未来。
而且……
那位少宫主也是可怜,当天晚上就被谢白衣进入黑化第一形态,直接设计着杀掉了,半点也没查到谢白衣的头上。
楚知禅忽然心态平和了。
这回应该不会再出现那档子事了。
甚感欣慰啊。
楚知禅满脑子胡思乱想,等她回过神来时谢白衣已经亲上来了。
楚知禅:“?”
“师姐,”他低声喊,“我来找你便好了。”
用不着她转身往回走,她寻个地方歇歇,他就会去找她。
夜里风微凉,谢白衣从楚知禅的屋里出来,就闻见一阵酒气。
苏扶耳提面命着不让他们碰酒,而放眼现在云舟上的几人,谢白衣也只在一人身上闻见过酒味。所以在循气找去,看见那独自坐在舟顶上支着腿饮酒的魏撼心时,他一点也不意外。
魏撼心听见那点动静,头也没回:“来一道饮酒吗?今夜的月亮倒是不错。”
谢白衣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没碰酒:“有话要同我说。”
魏撼心点点头:“是有一桩。”
谢白衣:说。”
“是关于楚师妹的空灵根修行一事。”
谢白衣这才上了心,偏头看向魏撼心。
魏撼心笑了笑,那笑意很浅一下就过:“我师娘同楚师妹一般,也是空灵根,修行极难。师父同我提过,空灵根若想修行,唯有散修一道最为合适,但是其修行之路却也并非是一路往上的。空灵根修散修,至多只能达到形行至臻境中期。”
魏撼心说着朝谢白衣看去:“我观师妹如今修为,已然是达到至臻境了的,可是空灵根桎梏着她,往后再想升境界,便比登天还难了。”
“我想,楚师妹心中定然不甘。”
既然连魏撼心都能够明白楚知禅心中所想,那谢白衣又如何不能?
谢白衣说:“你有法子。”
否则魏撼心不会跟他提起这件事,要不然就是空谈,除了给谢白衣传递一个不好的消息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嗯 ”魏撼心问他:“你应当也知晓洗灵根吧?”
洗灵根。
谢白衣在百川阁中翻阅古籍时的确见到过,不过他的灵根本就足够好用不着为为此发愁,因此他也只是匆匆看了两眼了解了一个大概便翻了页。
“知晓,”谢白衣记忆好,那些内容还记得一些,“洗灵草,金乌血。”
洗灵草洗去灵根,金乌血再塑灵根,二者缺一不可。
“嗯。”魏撼心点了点头,又再说:“洗灵草与金乌血都是极为难得之物,都在山海同生镜的十界方天当中才得以存在。据古籍上记载,‘湮灭崖生洗灵草,西极梧桐栖金乌’,金乌乃是凤鸟后裔,有涅盘重生之能,若要取这两物,便只能去到十界方天之中。”
话都说到这里了,什么意思便昭然若揭。
楚知禅不甘境界止步于至臻,那空灵根这般累赘她必然是不会留的,既然如此,那相应的她就必然会走一趟十界方天取那两样东西。
而湮灭崖是什么地方?十界方天最险之处,进入者十不存一。
“楚师妹曾为铸剑而斩玄龙取心头之血,我并不怀疑她的能力如何,”魏撼心抿了一口酒,“我既然能知晓此事,她必然也能,更何况她见了师父,师父那人见谁都爱唠两句,肯定会同楚师妹提过的。”此时他提起言掌门时也只是借着酒味笑了一下,个中苦涩滋味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
他对谢白衣说:“我同你说,只是觉得她那个性子断然不会将此事告知于你。”
这话倒没说错。
楚知禅从未来同谢白衣提起此事,她大概又想自己一个人扛下去,谁也不告诉。
臭脾气。
“能帮便常吧,我观你这般模样是势必不会袖手旁观的了,”魏撼心还不忘提醒,“不过你可别以身犯险得太过,否则出了点什么事,楚师妹不会放过我的”
谢白衣说:“多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正愁不知道如何报答你们呢,”魏撼心将视线放远,团圆节过去了几日,月便又缺了,“是我得谢你们,否则就我这蠢样,肯定跟着师父一块待在那儿了,连师父最后的念想也给断了。”
谢白衣不会煽情亦不知如何作答,最后只说:“同道中人,守望相助是应当的。”
魏撼心蓦地笑了,递过去酒:“真不喝?”
谢白衣冷酷无情:“你那酒气熏着我,没把你丢下去已经是我仁至义尽了。”
魏撼心脸眨眼:“我懂我懂,你不会喝酒。”
谢白衣:“………”
谢白衣指尖弹出一记灵力打翻他的酒,站起来时把最初楚知禅给他的那把剑翻出来了:“魏撼心,来打架。”
魏撼心:“……”
魏撼心悲痛:“我的酒啊!”
那不掺剑意的剑刺来时,魏撼心迅速抽剑格挡,明白谢白衣这只是纯过招的意思,也跟着没有运起剑意,就这般寻常地同他过起招来。
白刀晃晃,相抵又分开,他们二人打了个痛痛快快。再次成为平手,这才收剑。
不掺剑意地过招也就不用攒着后招,魏撼心发泄了一通自己那郁结了几天的情绪,顿时舒畅了不少。他伸手去接谢白衣的肩膀:“我说真的小谢啊,我真把你当知己了。”
谢白衣:“……松开我。”
谢白衣一剑就捅过去了。
魏撼心:“……”
魏撼心:“哈哈!”
谢白衣:“?”
谢白衣还在纳闷这家伙笑什么,就见魏撼心的袖中飞出一线银芒,他的那把命剑飞出“嗖”地一下接住了谢白衣捅过去的剑。
“……”谢白衣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的剑叫‘哈哈’?”
魏撼心:“昂。”
谢白衣:“。”
他以为他取的“禅心”已经够离谱了,原来人外有人。
谢白衣他们在上头打架的时候,楚知禅在屋里一片祥和地打坐修行,周天转完她睁开眼,挥散周身的灵气,已经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修行上的桎梏,的确如同言掌门所说,她极难再前行了。
操蛋的破事一大堆。
外头星辉明灭,楚知禅看了片刻后,起身往外走。
那月掩在迷蒙的薄云之下,添得几分缥缈虚幻来。
楚知禅先前一直以为自己之所以看上谢白衣并且死心塌地地对他好,是真的只是对他一见钟情、见色起意图他脸,但是美人公子她见过的数不胜数,什么样的没有?
何必对一个厌她的人掏心掏肺?
宫墙太高,宫苑太冷,那忽然出现的白衣人是头一个让她不必忍耐的人,那皎白色的云子,是与他一般无二的白。
谢白衣。
以及……她先前认为的她在同化她,但那一点零碎的记忆想起,她又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真的是穿越过来的吗?
因为真的太过于相像。
她问零零一,那坑货只会想尽一切办法地把话题带过,回答的永远都是那一句【请宿主积极探索哦~】
又坑货又贱。
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怀疑的猜想,楚知禅揉了揉太阳穴就要回去,然而一转身就看见沈献灵和苏扶花前月下地赏月吟诗。
楚知禅:“……”
请友善对待我的眼睛。
楚知禅很果断地就回去了。
翌日天明时,云舟进入合一宫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