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帅。”
王德发心里一松,“您放心睡吧,这里有我。”
钟明向外看了看,微微摇头。
农忙时节,白天太阳毒辣,所以一些农民会趁着夜色下地干活,到了谷子地或小麦地里,撅着腚,匍匐在地里,借着星光或月光,间苗或者拿小挖锄一寸一寸除草。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其实只是文人雅士美好的向往而已。
“走,一起去地里看看。”
钟明甩下一句话,推门而出。
王德发赶紧把人都叫醒,跟着钟明出了门。
山沟沟里可耕用的土地不多,但很多田地的当间,都会有一株郁郁葱葱的柳树,树下是一座坟,或几座连在一起的坟。
人们习惯把祖先埋在田地里,可能是想着让先人保佑五谷丰登吧,这是十分朴实的情感。
而木头棺椁和尸骸,都会随着时间流逝变成黄土,营养自然也会重新回到土地中,然后被庄稼吸收……
下地干活呢,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优雅赴宴,没有诗情画意。
十几个精瘦的汉子,打着赤脚,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裤子,下面高高挽着裤脚,一股脑奔到地里,闷头就干。
钟明在田间地头走了走,田里土层松软,黄土很容易灌进鞋,这要是再出点脚汗,一踩就是黄泥汤。
正酷暑时分,即便是夜里,也闷热难当,钟明只是转了一圈,就出了一层薄汗,那些田里干活的汉子更是满头大汗,满是黄土的手在脸上一抹,就成了花脸。
“道帅。”
王德发跟了上来。
田里干活的汉子疑惑抬头。
钟明扭头看向王德发,后者当即改口,“少爷。”
汉子回过头,继续干活:“您这贵公子,下地头干嘛,这里脏,快回去吧。”
钟明为了符合人设,穿的是绸缎褂子,他笑了笑:“多看看,总不是坏事。”
这种衣服很贵,这年头,一个普通妇女,用老式织布机,全职织布,其他家务一点不做,一天才能织七八尺土布。
丝绸更吓人,丝线更细,纺织技术要求更高,一个熟练工,每天最多织三寸素绸,三寸有多大呢,一寸的免冠证件照,三张拼一起就是。
这还是有织布机的,纯人工更是艰难。
无论是棉还是麻,都需要从地里种出来,养蚕也需要桑叶,而百姓那么点地,种吃的都嫌不够,怎么会大片的种麻。
赤贫之家,是买不起布的,全家只有一条裤子这种事,在如今遍地都是。
“老哥,收成咋样,这一亩地能打多少粮食?”
钟明俯下身,学着汉子把脊背留给老天爷。
“以往啊,够呛。”
“现在呢?”
“现在够了。”
汉子头也不抬,“我娘刚饿死。”
钟明刚露出的笑容凝固了。
王德发赶忙上前,“嗨,你说这……”
汉子抬起头,“怎么,不信?”
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小土包,“喏,新的。”
钟明扭头望去,见那坟上边插着柳枝,确实是新坟,只是那坟边还闪烁着点点金属光泽,在月光下,尤为瞩目。
“那是什么?”
钟明伸手一指。
王德发手搭帐篷,踮脚看去,分明看见旁边禾苗不正常的晃动着,“好像……好像是人?”
他有些不确定。
那正在干活的汉子闻言,霍然起身,只看了两眼,便目眦欲裂,大吼一声:“盗墓贼!”
撒开腿就往坟那边狂奔。
附近干活的人都直起了腰,攥着农具就冲了上去。
而坟包那边,三道身影骤然弹起,亡命奔逃。
钟明虽然性光被污,但一身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刚才只是没想到有人会盗穷苦农民的墓,此刻一眼就看清了那三人的装束。
左右两人一身黑衣,都背着一具尸体,中间那人却一头乱糟糟的白发,穿着褐色法袍,手上拿着一截白森森的法杖。
盗尸?
“王德发!”
钟明一声轻喝。
“有!”
王德发啪的一下立正。
“杀!”
“是。”王德发抽出手枪,枪身上的朱砂符文闪烁着幽幽冷光,“全体都有,瞄准!”
哗啦。
散落在钟明周围的士兵们都掏出了枪。
村里汉子们跑得飞快,毕竟祖坟被人挖了,这种仇简直不共戴天。
王德发瞄了瞄,才发现那些汉子的身影已经挡在盗墓贼身前,他不由看向钟明,“道帅,这……”
钟明还没来得及说话,前面忽然传来一声闷响,蜂拥而上的汉子们顿时骚乱起来。
“诈尸了,诈尸了!”
“娘,娘,你别吓我,啊——”
钟明眼一眯,“围上去。”说完,气息微沉,身影一提,脚在青苗上轻点,如同鬼魅一般蹿了出去。
这边王德发如何反应不必多说,那边汉子们已经奔到坟头,却见坟冢被挖开,里面空空如也。
盗墓贼中的法师,乃是一个老头,虽有修为在身,但修了一辈子旁门左道,体质反倒不行,刚才挖坟已经挖得气喘吁吁了,现在跑上那两步,差点没要了他的老命。
索性就十几个庄稼汉,老头也不跑了,令弟子把尸体放下,自己盘坐在两具尸体中间,嘀嘀咕咕念起咒语来。
没一会儿,就从布包里掏出一个陶罐,从里面抓出一把毒虫,塞进了尸体嘴中。
最后用法杖在腰鼓上一敲,两具尸体当即弹起,夏天本就酷热,尸体腐烂的快,此时一起尸,更是满脸流脓,狰狞至极。
怒气冲冲围上来的汉子们顿时被吓到了,只有一个人,还叫着“娘”,不信邪的往前走,结果被尸体一把抓住脑袋,骷髅一般的手指就插进了这汉子的眼中。
凄厉的叫声传出去老远。
周围的汉子心生畏惧,有人转身要跑,一回头,却正好看到正快速“飘”过来的钟明,不由被吓得头皮发炸。
“鬼啊!”
眼一翻,晕了过去。
其他汉子一看,嗷的一声,四散奔逃。
钟明没去管他们,轻飘飘落在地上,胸中剑气勃然欲发,正待一剑斩去,却正好看到对面法师的模样,不由微微一怔。
任老爷?
不,这是……
那法师面目很熟悉,花白的头发只有一半,也不知道是天生秃顶还是剃的,颔下留着山羊胡,脖子上挂着骨片串成的项链。
他见钟明过来,脸色瞬间凝重,把衣服一扯,胸口赫然趴着十几条水蛭。
蛊虫?
蛊法师?
钟明终于想起来了。
这应该是《鬼咬鬼》里的蛊法师,跟任老爷是同一个演员。
这老头很不简单,毕竟能跟九叔斗法,还愣是把九叔弄吐血了,而且还能发波,身上的本事也很多很杂,蛊术、降头、炼尸等等。
邪门歪道里,应该也算一号人物。
钟明不敢大意,当即伸手一点,如电剑光化虹一道,飞斩而去。
蛊法师脸色一变,惊呼:“剑修?”
此时他已经意识到钟明是名门正派弟子了,但他一生桀骜,自认天赋不凡,手段高超,修为可谓屈指可数,就算名门正派,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他当即镇静下来,应对手段极为老道,那剑光之速何其快也,他却有时间反应,双掌一拍,两具尸体往中间一倒,便挡在面前。
对方既然是名门正派,肯定不敢直接毁坏村民先辈遗骸!
蛊法师得意的笑容还没展开,那剑光却如切豆腐一般,轻而易举切开了挡在前面的两具尸体。
竟然一点犹豫也没有。
怎么会?
他心中一乱,却已来不及躲闪。
正此时,身旁的弟子合身一撞,将他撞飞,那弟子被剑光斩过,瞬间断成两截。
另一名弟子也作出反应,嘴中吐出如同毒蛇一般的信子,发出“嘶嘶”声响,肩膀一动,就想扑向钟明,却不防那剑光并未消散,在半空一绕,又径直从他后脑贯出。
蛊法师还没有落地,那森寒剑光便又是一转,悍然向他斩来。
老头瞬间被吓得亡魂大冒,可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此时又在半空,身上纵然有万般本事,也发挥不出来。
不过一霎,蛊法师便觉得颈间一凉,顷刻间便丢了性命。
尸体还没落地,幽幽魂魄便已经飘飞而起。
蛊法师一脸慌乱,还没来得及开口求饶,剑光已经追魂而至,只狠狠一绞,三魂七魄便化为了青烟。
钟明上前拍散青烟,回头去看蛊法师的两个弟子。
两人身上也有魂魄飘起,还没彻底显现,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真人饶命,真人饶命,小人也是身不由己。”
“死了还饶什么命。”
钟明不禁莞尔,解下腰间的拘魂葫芦,“乖乖进来,还有投胎的机会。”
“多谢真人,多谢真人。”
两魂磕头如捣蒜,他们跟着蛊法师纵横南洋几十载,简直难逢敌手,听说这边人傻钱多,便萌生了来神州闯荡的想法。
谁知刚刚偷渡到神州,还没来得及大显身手,蛊法师仅仅一个照面就死了,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
而且钟明看起来还很年轻。
这神州,都是什么怪物?
两魂简直吓得要死,根本不敢有什么心思,当即化两道阴风钻进了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