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不管嘴上怎么说,也不会真的让钟明下死手。
他只是想吓唬吓唬那营长。
谁知道钟明格局太大,一下子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一旦涉及到这种事,他就没什么话语权了。
一休大师也沉默了。
有道是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带兵打仗,死人是常事,而且还得心狠手黑,跟佛家理论是一点都不搭边,偏偏他也说不上什么话。
这是世界运转的本源规律,他也没办法劝。
钟明带着被吓成烂泥的营长离开了。
营长虽然死里逃生,但心中却十分困惑,不明白钟明为啥不但不杀他,还答应去帮忙。
他也不敢问,只能憋着。
一路无话。
来到城里后,许多流言就传进了钟明的耳中。
他很快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理了个七七八八。
听说那陆章死后,城中不少人都在半夜见过这人的魂魄在街上游荡,坊间都在传,这是陆章死不瞑目,想要勾魂索命呢。
营长本想直接去大帅府的,但被钟明拦了下来,“天色已晚,加之风尘仆仆,就这么见大帅的话,恐怕有些失礼,容贫道沐浴更衣,明日再去见大帅。”
营长哪还有什么话语权,只能答应下来。
一行人寻了个客栈住下,王德发率人看着,防止这些人传信出去。
到了半夜,钟明披衣而起,盘坐床上,闭目凝神,少顷,魂魄便从肉体上站了起来,拢了拢袖子,便推门而出。
大半夜的,街上冷冷清清,钟明一路穿街过巷,顺利来到城隍庙前。
肉体凡胎眼中的城隍庙与他此时眼中的城隍庙完全不同。
其气势之雄伟,庙貌之壮观,俨然一副“小紫禁城”的模样。门楼两侧的“雷厉”“风行”四个石刻大字,书法遒劲、端庄大气。
城隍爷在阳间的待遇,堪称阴司最贵,说是一个庙,其实是一个宫殿群组成的庄园,庙中除供奉城隍爷外,尚有二十四司、四大将、三夫人、役吏差官等近百尊神像。
此时拦在门口的,就是两位差官。
但他们一见钟明,便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纷纷上前行礼道:“不知是哪位真人莅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没办法,钟明现在的形象太具有迷惑性了。
灵魂出体后,他脑后自然而然显现出一圈淡淡的明黄色光晕,整个身体也发出朦胧辉光,看上去真就像画本上的神仙一样。
这是钟明刚刚破境,无法自如收敛性光导致的气机外泄。
修道讲究不能漏泄,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钟明这境界还不稳当,差了不少火候。
但一介差官,哪有这种见识,都以为是哪家真人上修,故而不敢怠慢。
钟明微微一笑,突然就有了偶像包袱:“贫道茅山钟藏锋,有要事求见城隍,还请两位代为通禀。”
“请钟真人稍等。”
差官躬了躬身,便去通报。
没多久便小跑着回来,姿态放得更低了,“钟仙师,老爷有请。”
钟明微微颔首,跟着差官走进了这壮观的宫殿群中。
城隍大殿富丽堂皇,门楣悬一金匾,上书“惩恶扬善”四个大字,这些字可不简单,相传乃是出自城隍麾下左判官之手。
这位文判的俗身,是唐代名臣颜真卿,因讨伐安禄山叛乱有功,封鲁郡公,道教封他为“北极驱邪左判官”,他同时还是一位书法大家,被后世无数人追捧。
当然,这位文判的真身,并不在此处,只是在这部门挂个职,领点薪水而已。
走入里间,四面砖壁上是用金线雕刻的麒麟,清玉案后,红袍金冠,面含威严的城隍爷目光一落,屁股稍稍离开座椅:
“职责在身,未能全礼,还望钟仙师海涵。”
“黄冠羽士,不敢劳动威灵公法驾。”
钟明浅浅施了个礼。
在阴间品级上,他或许大不过城隍爷,而且,城隍大多数都是几百上千年前的名人,地位崇高。
但在阳间,却是二品大员,大权在握,风头正劲。
两者根本不在一套评论体系中,所以很难在地位上分出高下。
“贫道此来,是为一桩事。”
“仙师所为何事?”
“前几日有一名为陆章之人身死,不知可曾经过此间?”
“陆章?”
威灵公思索片刻,扭头看向身边。
殿中神像微微一晃,右判官迈步而出,翻开手上的册子查询片刻:“我司曾三次派拘魂使者前去,皆言了无踪迹,应有妙法护持,不知逃去何处了。”
威灵公问道:“近日可曾有生民为厉鬼所害?”
右判官站着没动。
左边判官像光华一闪,走出一位锦袍秀士,同样翻动手中书册:“三日内,各村镇上报,共有十七起,凶手皆已伏法。”
威灵公看向钟明:“仙师明鉴,此人恐已逃往别处,不在南疆。”
跑了?
钟明眯了眯眼。
目前这情形,陆章怎么可能跑?
他肯定是藏在某处,伺机报复。
只是因为阴阳两界都在找他,一时不敢出手而已。
这陆章势单力薄,我得想办法帮帮他。
钟明把思绪理清,然后谢过城隍爷,告辞离去。
第二天。
大帅府前人头攒动。
钟明好奇地问了一下围观群众。
原来大帅被折磨的神经衰弱,故而法令甚严,昨天夜里便抓了一位说书先生,今天正在审问。
钟明问:“抓说书先生干嘛?”
路人一笑:“这老头指桑骂槐……”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用神仙故事,志怪小说转着弯骂大帅扒灰,偷吃,贩卖大烟,暗杀弟弟,横征暴敛,苛捐杂税,搞的民怨沸腾……”
这一通下来,如数家珍。
钟明大开眼界,赶忙挤进去瞅瞅。
大帅正稳坐堂上,厉声问询:“本大帅一向以民为本,又查禁大烟,弄得四海升平,百姓富足安康,谁人不念我的好?偏偏你这小老头,怎么诽谤我?”
说书先生一身血痕,无力的趴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显然已经挨过打了:“大帅明鉴,小老儿讲的是清初旧事,与大帅无关啊。”
“大胆!”
大帅一拍惊堂木,冷笑着拿起师爷写的状纸,念道:“听过你书的人都举报说,你主线导向不良、整体画风不佳、涉及暴力倾向、内容极其敏感、严重历史虚无,当真十恶不赦!”
他愤怒的从太师椅上起身,厉声道:“铁证如山,还敢狡辩!来人,给我拉出去砍了!”
说书先生惨然一笑,任由衙役拉了下去。
钟明看得咋舌,回头对跟在身边的营长道:“你家大帅还真是个明辨是非的好官。”
营长心虚地笑笑,没敢接话,因为钟明这句话,已经引起了附近百姓的怒目而视。
“我这就为您引荐。”
营长岔开话题。
钟明的目光却落在了正在被拉去刑场的说书先生身上。
这样的人,不救一下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