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担忧,她面上的神色也更难看了,看在宫人眼中,还真像那么回事。
好在,没过多久,就听到尖利的声音响起,皇上来了。
年贵人心下一喜,可惦记着待会儿的计划,面上好歹忍住了。
胤禛踏入翊坤宫,见了年贵人面上那六神无主的模样,差点就信了。
他也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关切道:“温宜如何了,太医怎么说?”
说着,胤禛不着痕迹往一旁侧了侧身子,躲开了年贵人的触碰。
年贵人心下失落,余光瞥见香炉中袅袅腾起的烟雾,立刻又振奋起精神。
“太医说温宜不知误服了什么,本来不至于这么严重,可温宜年纪小,若今夜不能退热,只怕......”
年贵人眼中盈满泪意,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只小声啜泣。
胤禛闻言,眼神一厉,垂着眸,谁也没有发现。
他静静站了片刻,听到温宜哭声渐小,挥手让太医再次为她诊脉。
听到太医说温宜无恙时,他紧紧注视着年贵人,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难以置信。
胤禛不由在心中冷笑一声,同时也有些佩服小姑娘的安排,小姑娘在正事上向来靠谱。
年贵人很快掩下眼底的神色,脸上露出一抹为温宜的好转欢喜的笑,“皇上福泽深重,有皇上的庇佑,温宜定然平安无恙。”
胤禛冷着脸点头,吩咐了一句。
“温宜既已无恙,就让奶嬷嬷抱下去吧,好生照看着公主,若出了差池,全部押入慎刑司。”
年贵人求之不得,忙将温宜递给了奶嬷嬷,奶嬷嬷离开后,其余宫人也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屋内很快只剩下两人,胤禛心底有些别扭,面目扭曲一瞬,闭了闭眼,踉跄着身形往后退了两步。
年贵人见状,面色一喜,没想到那药那么好用,不枉她费心买通了养心殿的小太监。
她往前想要触碰胤禛,胤禛紧了紧心弦,又凌乱着步伐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退到桌边,胤禛顺势坐下,杵着头,低喝一声,“别过来!”
年贵人连连应了,在距离胤禛几步远的位置站定。
那人说会拖住皇后,今夜,她有大把时间,不必急这一时半刻。
过了许久,胤禛仿若失去全部力气般,头缓缓滑到了桌上,好似睡着了。
年贵人试探着往前,口中小声唤着:“皇上?”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年贵人又接连唤了几句,“皇上......”
“皇上?”依旧没有回应。
确认那药已经发挥作用,年贵人快步走到一旁,从抽屉里的药瓶中取出一粒黑色药丸,仰头咽了下去。
她一定会成功的!
今夜过后,即便皇上恼怒,可那些东西她早已让人处理好了,皇上不会查出来的。
纵然查出些什么,只要她还活着,一月后,她与整个年家,都能否极泰来,东山再起!
虽然这么想着,可年贵人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被她下意识忽略了。
她定了定神色,转身朝桌边的男人走去,只要今夜事成,一切都不重要!
来到桌边,年贵人视线从男人脸上一寸寸拂过,渐渐的,眸中被一股浓烈偏执的爱意充斥。
“皇上......”她柔声开口,带着丝丝委屈与眷恋,“世兰只是太爱您了,求您,莫要怪罪世兰。”
不知假装昏迷的胤禛做何感想,反正门外的夏冬春听得一阵牙酸。
她立在门外,目光仿若能穿透一切。
不远处,翊坤宫的宫人早已被人束起双手,堵住了嘴。
夏冬春凝神听着,察觉年世兰要对胤禛动手时,抬脚踢了上去。
“砰——”
随着一声巨响,门倏地开了,年贵人闻声,抬头看了过来。
见来人腹部高高隆起,她惊恐至极,不受控制瞪大了双眼。
“夏氏!”
*
“娘娘,一切都在按咱们的安排发展,娘娘不必太过忧心。”
忠心的宫女见自家主子神思不属,连忙劝慰道。
身穿石青色旗装的女子悠悠叹了口气,抬眸看向天边高悬的圆月,有些释然地开口,“希望吧。”
她蛰伏多年,今夜过后,所有的仇怨都将得到了结。
院中蝉鸣声不断,夏夜的风带着丝丝暖意,女子带着宫女在院中待了许久。
景阳宫。
月色如水,已是襄嫔的曹琴默同样久久未能入睡。
她手中拿着绣棚,目光空洞,眼神游离,手中针线许久未动。
音袖在一旁看着,终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娘娘,时辰已经不早了,明日再绣吧。”
曹琴默叹了口气,放下绣棚,来到了门边。
音袖紧随其后,“娘娘,公主会没事的......”思虑再三,她斟酌着劝了一句。
谁知曹琴默听到这句话,忽地朝她看了过来,眼神中带着嗜人的凶狠。
音袖被吓了一跳,忙住了嘴。
曹琴默收回目光,心中满是烦躁。
温宜,额娘不是有意的......
......
翊坤宫。
年贵人心中满是怔然。
那人不是说会拖住皇后吗?
她怎么会出现在此?
她心中有太多疑惑,脑子像被人用东西堵住了般,理不出一丝头绪。
这时身侧传来轻微响动,她机械地扭头去看,只见方才倒在桌上的男人起身,站了起来。
年贵人身子晃了晃,幸而及时借了力才站稳。
“皇上,您......”泪意再度涌上,她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您刚刚是骗嫔妾的?”
胤禛并未看她,示意夏冬春代他回答,眼神里带着委屈,他刚刚差点被人碰了。
夏冬春心下好笑,安抚地递去一个眼神,随即看向年贵人。
随口就给了原身一丈红,要了她性命的人。
她樱唇轻启,斩断了年贵人的期待。
“是啊,皇上就是骗你的。”
年贵人泪眼朦胧,摇了摇头,“我不信,你胡说。”
夏冬春撇撇嘴,好吧,她不信就不信好了,她才懒得和她一遍遍解释,她一遍遍不信。
年世兰不值得。
她侧头看向胤禛,“皇上,臣妾让人进来了。”
胤禛知晓她的安排,点头应了,想着今夜不会那么早离开,又伸出手,扶着夏冬春到一旁坐下。
年世兰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心中一片迷茫。
片刻后,看着被打开的香炉,以及先前为温宜诊脉的太医,她险些目眦欲裂。
那太医,不是她的人吗?
怎么会......
太医指间捻起一撮香灰,凑到鼻子底下,细细闻了闻,辨认片刻,他来到胤禛身前,拱了拱手,回道:“回皇上,皇后娘娘,那香炉中添了烈性催情药,只是这药有些特殊,需与另一味药同时使用,才可发挥作用。”
说完,他就垂下了头。
胤禛沉着脸点了点头。
年世兰听着,好似有些懂了。
她自以为行事周全,却原来全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
思及此,她扯唇,笑得嘲讽。
那她辛辛苦苦忙活许久,算什么呢?
到如今这个地步,她先前所想的否极泰来,东山再起,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年世兰闭了闭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心中涌上一股深深的绝望。
她自顾自难受着,夏冬春和胤禛两人未曾分出半分心神给她。
夏冬春挥了挥手,很快又进来几人。
年世兰下意识看去,进来的人中有一个小太监,手中举着一个熟悉的药瓶。
紧挨着那小太监的宫女手中拿着的,也是一个在她眼前出现过的药瓶。
年世兰唇瓣动了动,想要问为什么,可如今的场合,她真的还有必要问吗?
结果,显而易见。
夏冬春和胤禛也没有开口,好似在等什么人。
年世兰心想,不是都在这里了吗,难道还有漏下的吗?
一炷香后,曹琴默与身穿石青色旗装的女子在翊坤宫门口相遇。
曹琴默并不意外,另一人同样不意外,心思各异的两人一同进入了翊坤宫。
年世兰盯着门口方向,见了来人,蹙了蹙眉,曹氏就罢了,那个贱人怎么会来?
二人见了翊坤宫有些混乱的场面,心里都有了猜测,但还是很快收敛心神,向胤禛和夏冬春见礼。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胤禛冷着脸,明显不待见两人。
不好叫她们在面前就这么杵着,夏冬春随手叫起。
“平身吧。”
待二人退至一旁,夏冬春不太想说话,叫了嘴替谷容,这件事的细节她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谷容上前一步,声音柔和,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端妃娘娘,您可认识这人?”
话落,一个小宫女抬起头来,正是与延庆殿接头的那小宫女。
端妃虽未直接与她接触,可人,她是认识的。
她看向那小宫女,细细辨认一番,而后摇了摇头。
谷容只当看不到她的反应,继续说道:“襄嫔娘娘,您可认识这人?”
说着,她指了指方才那小宫女旁边的人。
曹琴默犹豫一瞬,想到温宜,摇了摇头。
二人都不承认,无人在意。
谷容又将年世兰的整个计划,包括端妃和曹琴默在内涉及到的所有人,当众理了一遍。
夏冬春听得昏昏欲睡,侧头靠在了胤禛肩头。
胤禛将人揽住,不由皱了皱眉。
整件事其实很简单。
端妃挑唆,年世兰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曹琴默顺势而为。
说得详细一些,端妃除了挑唆,还亲手推动了整个事件的发展,在其中添砖加瓦。
她告知了宜修是当初年世兰小产的凶手,以及欢宜香的内幕,她全推到了宜修头上。
之后涉及到的药,几乎由她一手提供。
其他药的效果都事先告知了年世兰,唯独隐瞒了一部分给温宜服用那药的真正效果。
年世兰只以为那药能让温宜发热,却不知那药药性凶猛,温宜活下来的几率几近于无,就算活下来,往后也是个药罐子。
端妃此举,本意是为了除去年世兰,为了一击即中,甚至不惜赌上她认定的养女——温宜的性命。
年世兰全程都是端妃手中的傀儡,在端妃的挑唆引导下,做出后续的所有事情。
曹琴默中途知晓了年世兰的计划,为了夺回温宜,放任了此事的发展,只是暗中调换了端妃那边给的、原定给温宜服下的药。
至于曹琴默如何会知晓,自然是夏冬春的功劳。
她的女儿,她还是自己救好了。
整件事情,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谷容说得一清二楚,端妃和曹琴默二人沉默着,不知是默认了还是在想由头脱罪。
年世兰听了,瞬间愣在原地。
所有事情,竟然都有端妃那贱人的影子,自己成了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自己想象中的否极泰来,东山再起,一切只是虚妄?
年世兰受不了,想要仰天长啸,想要歇斯底里痛哭一场,可到了此刻,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哭不出来。
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可笑!
胤禛揽着人,根本不在意他人的想法,直接一锤定音。
“齐氏谋害皇嗣,扰乱后宫秩序,罪大恶极,即日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曹氏知情不报,毒害亲女,心思不纯,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答应,幽禁景阳宫!”
“年氏妄图弑君,戕害皇嗣,其罪当诛,即日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他本想将年世兰赐死,可小姑娘一直关注着年世兰,或许会有其他恩怨要解决,年世兰的命便留给小姑娘吧。
胤禛说完,起身打横抱起夏冬春就往外走。
夏冬春察觉自己被人抱着,睁开了眼睛,印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下巴。
“皇上,结束了么?”她问了一句。
胤禛轻嗯一声,稳稳抱着她往外走,到了翊坤宫外,将人抱入了步辇中。
*
齐月宾和年世兰连夜进了冷宫,曹琴默被人带回了景阳宫,事情到此也算有了个了结。
刚入冷宫,年世兰就把齐月宾打了一顿。
年世兰身体康健,齐月宾虽然不如表现出来那般病弱,可因为当初那碗红花,伤了根本,论起来,底子并不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