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玉京很少有想不通的时候。
但这次他真的有点想不通。
他能确定老侯爷早年不喜欢他。
也能确定,不喜欢他是因为他的母亲。
虽不能说他这个父亲,是多么绝对的痴情种,对他母亲多么情深似海,但一定是有感情的。
并且是三任夫人中,最有感情的那一个。
所以,如果他的母亲活着,为什么要假死?
如果那么有感情,又为什么要和离。
假死、和离,而他被老侯爷厌恶。
贺玉京心中有某种猜测。
“只有不是亲生的,才会这样吧?”
何蓁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那倒也未必。”
贺玉京墨玉似的双瞳望过来。
他觉得,何蓁每次的话,都能真正劝慰到他。
他需要。
虽然不确定,需要的一定是劝慰。
早说过,何蓁办事是个靠谱的人。
她并没看懂贺玉京的需要,只是客观说出自己的猜测。
“如果夫君非老侯爷亲生,就算外祖父……老侯爷也不可能偏爱。”
“看得出来,他并非做样子。”
是了。
贺玉京眼睫动了动,等着何蓁的下文。
“我了解的情况不多,但若夫君的感觉没有错,还有一种可能。”
“老侯爷对你母亲的感情是真的,但你母亲……未必是同样对等的感情。”
所以,和离和假死,未必是老侯爷的决定。
贺玉京听懂了,嘴唇抿紧了。
好了。
他的定论又早了。
他的夫人,也未必每次都能劝慰到他。
也可能更戳他心窝子。
不过很神奇。
虽然何蓁的话,听起来更像雪上加霜,但贺玉京心头的茫然和对未知的烦闷,倒是莫名其妙去了不少。
又能如何呢?
无论是他非亲生,还是被母亲抛弃,或者是其他隐情。
又能如何呢?
“先查吧,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等结果。”
“说不准,结果和我们的猜测完全不同,现在岂不是白伤脑筋。”
何蓁说完话,心中有些不忍,故意插科打诨拍了拍贺玉京的手背。
贺玉京其实没那么脆弱,只是此时正值多事之秋,这些事除了情感上的部分,更多是搅扰他做正事的烦闷。
所以何蓁的安慰虽无用,但贺玉京很受用。
不是受用安慰,是受用这个人的心思。
“希望这些事此时露出端倪,只是凑巧吧。”
贺玉京这话一出,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在二人各自脑子里奔腾。
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何蓁从脑子里随手点了一匹马扔出来。
“最近长公主怎么没动静了?”
“?”
贺玉京不明白,何蓁是以什么逻辑,跳到这个话题上的。
“只要我乖乖当个文官,不娶高门女威胁到大哥那一脉,她也懒得分出精力来找我麻烦。”
贺玉京斟酌着说了这么一句,觉得不够严谨,又补充道:
“……起码在事成之前不会。”
何蓁又抓到了重点。
“她挺老当益壮啊,精力这么充沛。”
权力果真迷人。
年逾古稀,还能一身闯劲儿。
贺玉京被何蓁这话逗笑,还不知道怎么接,就听何蓁继续道:
“陛下不就是她襄助上位的吗?现在是又有新人选了?”
绕回了正题。
贺玉京收起玩笑,眉头皱起,露出几分真实的困惑。
“这就是长公主的高明之处。”
“手上的兵权一直把着不放,让人忌惮。从不站队,让人抓不到错处。”
“可你又非常明确能感知到,她对抢椅子这件事的热衷。”
真是非常难缠。
“现今的几位……都和长公主,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干系?”
对于何蓁的这个疑问,贺玉京给出了一个四字答案:
“雨露均沾。”
那肯定不可能,这其中一定还有没找出来的隐秘关系。
只是现在没有线索,雾里看花只能越看越花。
何蓁甩甩脑子,将脑子里奔腾的万马甩出去,只留下一匹可以用来活跃气氛的粉红小马。
“嗐,这些事不是我该操心的,我觉得我该操心的,应该是其他的事情。”
说到其他事情的时候,何蓁的眼神紧盯贺玉京,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贺玉京后背突然凉了一下,也暂时压下脑子里的纷乱,用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口吻问道:
“其他的……何事?”
何蓁笑得眉眼弯弯。
“妾之前都不知道,夫君也曾‘掷果盈车’,是上京姑娘们的春闺梦里人呢~”
说话语调带的波浪号不是波浪号。
是贺玉京的警戒号。
“我不关注那些,夫人这是?”
何蓁没说话,只视线绕着贺玉京上下打量,还时不时点头。
“大儒的孙女和大儒的外孙,才子对才女,虽然配起来没什么反差美,但旗鼓相当又养眼……”
贺玉京逐字思考了一会儿,低低笑了起来。
他没从何蓁这话中,察觉到真正的拈酸吃醋,却懂了何蓁想要达到的效果。
作为别人的夫君,自家夫人听到自己莫须有的风.流韵事,应该好好解释或者自证。
相敬如宾的夫妻间,都应该这样。
贺玉京觉得有些东西还没死透。
起码现在不想。
他问何蓁:
“你甘心吗?”
“?”
这回轮到何蓁不明白,贺玉京脑子跳到哪儿了。
她以为贺玉京的意思是,自己的夫君被别人惦记,甘不甘心。
狗男人!
享受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
我呸!
亏得近些时日,何蓁对他印象不错。
觉得就算有些东西不行,就凭着这身皮囊和人品,嗯,也还是可以的。
所以何蓁回答:
“不太甘心。”
果然。
这个答案,贺玉京心里堵了一下。
虽然早知道人家心有所属,贺玉京还是听得不舒服。
原本想要倾诉一下的心情,就那么生生收了回去。
何蓁显然没有察觉到,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虽然不是非得有这种体验,但连体验这种感受的机会都没有,还是很遗憾的。”
贺玉京心情更低落。
“确实遗憾。”
是啊,哪个少年不怀春。
不能和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确实是很大的遗憾。
更何况,女子一生中,真正快乐的事情本就不多。
何蓁又说了。
“唉,也不是说花心,风格迥异的美男为自己争风吃醋,想一想都画面都美呢~”
贺玉京: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