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长公主屈尊降贵到了飞鹤堂,看着只是起身迎接的贺世翊,脚步停在面前,眼神带着审视和讥诮,很是不悦地冷笑了一声。
贺世翊对这位位高权重的原配丈母娘,无论心中如何,面上姿态向来做得足。
今日看起来也一样,却又很轻易能感觉到,对方姿态十足中,蕴藏起来的不满,和并没有那么尊重。
面对长公主那声冷笑,贺世翊仿佛没有听到,只在对方经过他跟前时,恭恭敬敬躬身行礼,标注的姿势,还随着长公主前行,调整行礼的方向。
只是姿态做得再足,心底究竟如何,二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长公主也并不在乎,这个比她不了十岁的老女婿,对她是否诚心孝敬恭顺。
那些都是虚的,只要自己手上捏着的把柄还有用,内心对她再不满,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这样想着,长公主心头的怒火就被一部分满足替代。
长公主理所当然,走到上首主位坐下,整个人已经重新恢复威严气势和冷静。
她坐在上首家主坐的位置,端起手边茶水,浅喝一口就皱眉放下,然后总算抬头看向贺世翊的方向。
“贺世翊,你需要给我个解释。”
贺世翊也在下首坐了,听到这话,脸上波澜不惊,抬眼不带情绪地看回去。
“不知长公主需要臣下解释什么?”
“倒是长公主突然大驾不说,一来就将我儿媳打了,倒是应该给外人一个说法吧?”
在鸣心院气过一阵的长公主,此时听闻贺世翊的装傻,脸上神色越发阴沉。
根本不在意对方说她打人,直接说自己今日来的目的。
“贺世翊,你在这里跟我装什么傻?”
“我要问你的是,为什么突然分家?!还有贺玉京的官位怎么回事?”
“这可和我们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刚刚贺世翊看起来,还在指责长公主打了定安侯夫人,此时听到长公主的质问,又毫不费力,将锅往定安侯夫人头上扣。
“原来长公主要问罪的,是臣下家中分家之事?虽说这本是臣下家事,不过长公主终究是长辈,想过问臣下也该当解释。”
“长公主能及时赶来,并且让玉成媳妇丢这么大人,想来应该知道,分家这件事是她同我哭求来的。”
“虽说家中人丁兴旺,阖家团圆很重要,但团圆的前提也要家和才行,强行将他们拧在一处,于家族和睦也不妥。”
“再说惊春惊鸿也大了,都有了各自的后辈,家中开销也大,长生愿意体恤,我也不好拂孩子们的好意。”
贺世翊显然早有准备。
今日的话,说得格外的无赖,态度上又格外的油盐不进。
长公主怒极反笑。
“好好好,跟我装大头蒜?”
长公主指着贺世翊怒笑两声,中气十足朝门口喊道:
“去,给我将你们老夫人请过来。”
说的是请老夫人,实际比对下人的态度差不多。
守在门外的仆婢,定安侯府的还在犹豫,长公主带来的人,却根本不觉得在别人家乱走不好,径直轻车熟路朝老夫人的小佛堂去了。
贺世翊的脸色终究是变了。
腮边松弛的肉动了动,到底起身上前两步,眼神死死盯着长公主道:
“不过是分个家,想着有个万一,给我这一脉留一支香火,这也不行吗?!”
“长公主动不动用当年那件事威胁我,我贪生怕死我受你摆布我认,但你别忘了,玉成这一脉身上,可是流着荣安,流着你自己的血脉!”
说完这话,贺世翊平复一下心情,稍微退后两步,语气变得平缓。
“更何况,人人都有把柄,可不知只有我有,长公主以为如何呢?”
长公主坐得稳,眸色到底深了。
再多补品保养的身体,也抵抗不住自然规律的变化。
长公主已经浑浊的双眼,看这个世界同贺世翊一样,已经蒙上一层朦胧。
无论眼神多么犀利,久居高位的气势多么有压迫性,也有些看不清,贺世翊这话究竟只是在诈她,还是对方真的掌握了什么证据。
贺世翊的话充满暗示和威胁,姿态上倒是没有握着筹码的有恃无恐,退回座位后,就恢复成一贯的规矩周全。
非常恭敬的臣下对天家,女婿对岳母的态度。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态度,反倒让长公主更看不出真假。
若态度狂妄,有恃无恐一点,长公主反倒会觉得他在虚张声势。
都是积年的狐狸,谁的底牌,都没那么容易被摸透。
就这样,长公主审视贺世翊不说话,贺世翊也恭敬坐在座位上,低眉顺眼不说话。
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但那氛围比对峙也好不了多少。
老夫人卢氏,就是这个时候被人“请”进来的。
正好,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
“长公主,老侯爷。”
老夫人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枯槁死气,声音木木同二人见礼完,也不等二人发话,就自顾自木着脸坐下。
长公主看着卢氏的样子,又看贺世翊一眼,突然冲卢氏露出慈爱的神色。
“茸茸,这么些年,苦了你了。”
老夫人猛地转头。
脸上一贯的木色,跟不上情绪的变化,眼睛已经瞪大染红,神色却还是麻木一片。
过去许久,老夫人才起身扶着圈椅扶手,眼神震惊看着长公主,颤抖着嘴唇问道:
“长公主刚刚……叫我什么?”
大概实在难以置信,怕对方再说话错过,卢氏瞪着眼睛不敢眨一下。
长公主心中的气儿顺过来,那种尽在掌握的感觉,让她脸上的笑容更加慈祥,毫不吝啬开口:
“茸茸,听说这是你阿娘,给你取的小名儿?”
是的,茸茸是卢氏的小名,但不是正经小名,是卢氏母亲开心时逗趣,偶尔叫两声的小名。
因为她小时候的头发太细碎,总是炸得跟蒲公英一样毛茸茸的,她的娘亲就戏谑着叫她“茸茸”。
这个小名,除了爹娘无人知晓,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更不该知晓。
“长公主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