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玉京嘴上问,身体却配合地张开了双臂。
“贺翰林莅临小店,让小店蓬荜生辉,总要表示一下心意才是。”
何蓁面上笑意轻松,手上已经开始熟练地给贺玉京量尺寸。
这段时间贺玉京出于好心,出现在何蓁周围的时间急速上升,实际上是给何蓁出门办事,造成了一定的影响的。
这几日何蓁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在贺玉京跟前的人设,需要进行更新,但不能更新得太突兀。
本来还没找到合适机会,谁知贺玉京自己撞上来了。
哪里还有比在自己地盘,更容易放松的呢?
何蓁仿佛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调侃,嘴角噙着笑,眼神专注的落在裁衣尺上,量完一处口中重复一遍,然后扭头记下来。
贺玉京眉头扬了一下,将拒绝的话咽回去,安静地配合何蓁忙碌。
原来一个人放松和端着的时候,会有这样两种极端的气质。
明明还是同样的身段眉眼,贺玉京却像才发现,何蓁的眼尾是上挑的,不笑时一侧的唇角也是下意识微勾的。
还有说俏皮话时,始终端正微抬的臻首,会偶尔轻歪一下,灵动中透着狡黠。
谁能想到呢,端庄木头的皮下,住着的是这样散漫慵懒的芯子。
“父亲在别院,养了一只很漂亮的丹顶鹤。”
一室安静中,贺玉京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
“什么东西?”
何蓁眼神迷茫地抬头,不明所以看他一眼,裁衣尺在他肩头轻轻一拍。
“低一点,我够不着。”
说完这话,两人齐齐一愣。
何蓁心虚,糟糕,一下子尺度放开得太大了。
“呃……这个力度,算不上殴打朝廷命官吧?”
贺玉京没说话,往下压了压唇角,配合地往下蹲了蹲身。
“这样就很好。”
走出青岫阁时,贺玉京回望一眼,突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
何蓁却听懂了。
刚想说什么,就听贺玉京又接了一句:
“日子怎么都是过,在你拥有更多选择权之前,轻松一点,说不定你以为失去的,有一天也会回到你手里。”
何蓁闭嘴。
她觉得她可能没听懂。
贺玉京见她欲言又止,觉得她听懂了。
贺玉京心情复杂。
成婚不足半年,几次三番改变对对方的印象,如今算是彻底推翻,甚至有些欣赏。
出于对何蓁的欣赏,贺玉京又开始担心她看男人的眼光。
毕竟,这世上多的是少年郎变负心汉。
福寿无量天尊。
他只是真诚的担心,绝对没有这样恶意的期盼。
“所以,夫君特意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何蓁不知贺玉京一脸高冷禁欲下,心中的心理活动却这样汹涌。
只想着对方来找她,结果从头到尾都没说明来意,怕不是事情很棘手?
何蓁的面色担忧起来。
贺玉京收回自己跑马的思绪,忙道:
“嗯,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能有些冒昧,我是想问一问,之前你和你那位表哥签的契书的生意,是和青沙国有关吗?”
何蓁早知道,对方心中有数,倒不觉得冒昧,坦荡点头道:
“正是,不过夫君放心,云朗表哥只是提前过去找货源,生意肯定是要等告示下来才会开始。”
贺玉京看她一眼。
“我自然知道你有分寸,我也不是为这个。”
“那是?”
何蓁不解,但看贺玉京一脸斟酌,随即恍然:
“夫君莫不是想入股?”
好家伙,想走后门抢生意来的?
大概是何蓁眼神太直白,贺玉京明明没那个意思,都被她看得心虚了。
怎么说,果然,追求本质也未必一定是好事。
要是以前那个木头夫人,就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只会说“夫君请讲”,“但凭夫君吩咐”。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和你谈笔合作。”
哦?
何蓁正襟危坐,摆出谈正事的姿态,贺玉京也正了神色。
“我想要大量的,能够在青沙国和大晟之间,赚高额差价的商品。”
“这中间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和一条可靠的渠道。”
青沙国和大晟禁商已久,把握住先机的人,好处可不是一星半点。
何蓁看向贺玉京的神色,开始变得古怪。
若非对方一脸坦荡,神色真诚,何蓁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不过何蓁注意到的,是一个更不对劲的点。
好一阵犹豫,她才看着一脸期待的贺玉京,试探道:
“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还是侯府……需要很多钱吗?”
“若是夫君着急,我嫁妆……”
何蓁还没说完,被贺玉京抬手拦下。
“你倒是敏锐,不过家中没事,侯府也没事,但确实需要有大笔银钱……嗯,不是我用。”
何蓁松了口气,随即道:
“我就说夫君不是这样人。”
“朝廷虽不禁官眷经商,但若官员亲自插手,万一闹到明面上还是不好。”
何蓁说完,没去看贺玉京不自在的神色,将话题转回生意上。
“若是夫君那位朋友有想法,我可以帮夫君约一下田家人,让他们见面详谈。”
贺玉京摇头。
“我那位朋友不方便出面,这边由我全权代管,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那位表哥可靠,就直接和他合作——我确实也没有太多时间,能花到经商上。”
贺玉京默认这趟生意,真正做主的人是田云朗,何蓁也没有反驳,更没有提,自己已经在青沙国开了两间铺子的事情。
等他说完了,何蓁顺着他的默认说道:
“这样吧,夫君可以让你朋友,将他的设想和想要的合作方式给我,我拿给云朗表哥那边的人看过再谈?”
贺玉京觉得,这中间耗费的时间太久。
其实他说这话,本身也是想试探,看看何蓁能不能做主,可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有更好的想法,只能先点头。
就怕失了先机。
贺玉京想,实在不行的话,他只能再去同那人谈谈。
离开主屋,贺玉京一头扎进小书房,然后按开墙壁上一处暗门,抬脚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目送贺玉京走得不见人影的何蓁,从衣领中摸出玉哨,轻轻放到了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