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日,李准顺利抵达香港。省城的文武官员早已恭候迎接,他们在码头整齐排列,神色恭敬。总督岑春煊的府邸内,气氛压抑沉闷,光线透过雕花的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影,仿若一张张神秘的面具。岑春煊端坐在正厅之中,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威严而凝固。他目光如炬,直视着走进来的李准,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问道:“你此次回来,是否带有圣旨?” 李准心中一惊,实则圣安确有,但他不欲因此兴师动众,惹出是非,遂强作镇定,答曰:“没有。”
初二日,岑春煊总督遣文武巡捕前来迎接李准。李准正在住所内踱步,心中忐忑不安,听到传唤后不敢有丝毫延误,当即整了整衣冠,随巡捕入内拜见。一见岑春煊,他便恭敬跪地叩拜,额头触地,发出轻微的声响,言辞诚挚地感激岑春煊的保荐之恩:“大人,此次得以晋升,全赖大人保荐之力,李准感激涕零,定当铭记大人之恩情,粉身碎骨亦难以为报。” 然岑春煊却无动于衷,只是安然端坐于太师椅上,椅旁的香炉冒着袅袅青烟,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气息。他悠然品茗,轻抿一口茶,仿若未闻李准之言,那神情冷漠至极,让人不寒而栗。
李准见状,神色微变,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但仍强作镇定,轻声说道:“皇太后有话吩咐。”岑春煊闻之,神色一凛,即刻面向北方下跪。此时,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唯有岑春煊衣袂挪动的轻微声响,以及他膝盖跪地时发出的沉闷声音。
李准遂将皇太后先后所言一五一十转述于岑春煊,并道:“皇太后、皇上万安。” 岑春煊向着北方庄严叩首,额头触地,口中说道:“叩谢皇太后,皇上天恩。” 随后,李准将自己此次北京之行的情形简略向岑春煊禀报,声音微微颤抖,生怕说错一个字。
岑春煊双眉紧蹙,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满面愠色,语气冷峻地质问:“你怎地运动袁世凯保你到江北去?”
李准大惊失色,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急忙辩解道:“总督大人,我此前根本不识袁世凯,亦全然不知他联名保荐我之事。此次还是皇太后提及,我才知晓,且是皇太后命我去天津拜见他,我委实未曾私下有所图谋。大人若不信,可差人细查,我李准绝无半句虚言。此地静谧非常,唯有我等言语之声,大人可明鉴我心。” 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辜,身体微微颤抖,似在风中飘摇的落叶。
岑春煊却依旧怒火中烧,双眼圆睁,大声呵斥:“哼!一个人要走一条路,莫要同时脚踏两只船,他会保你做提督,难道我便不会保你做提督吗?往后你可要拿定主意,莫要站错队才好。”
李准惶恐不安,双腿发软,连忙说道:“总督大人明鉴,下官一心只为朝廷效力,不敢怀有二心,对大人更是忠心耿耿,绝无贰志啊。大人犹如下官之楷模,下官愿追随大人左右,肝脑涂地。”
岑春煊忽转话题,问道:“你见周玉山没有?”
李准赶忙回应:“见过,他与我父亲本是世交。”
岑春煊仿若觅得确凿证据,长舒一口气,说道:“怪不得,原是他替你去活动的。”
李准急忙摆手,说道:“不敢说是活动二字,不过先前他询问我身体状况,我只是如实相告,说在广东,气候潮湿,我两足酸胀,每至夜晚更是疼痛难忍,无法安睡。我便说若能换换北方水土,或许身体便可痊愈。大人,我当时只是随口之言,绝无他意啊。” 岑春煊脸色愈发阴沉,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紧绷着脸不悦道:“你这话不是分明不愿回广东吗?一个人既然以身许国,连生死皆可不顾,又何惧这区区潮湿之病,你莫要将此等小事当作借口,如此小题大做。”
李准垂首,不敢直视岑春煊目光,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低声道:“下官不敢。当时亦不过是随口向玉帅说说罢了。还望大人恕罪。”
岑春煊面无表情,冷冷问道:“你几时接印?”
李准小心翼翼答道:“请总督大人明示。”
岑春煊不假思索道:“明天便好。”
李准赶忙点头,说道:“遵命。”
岑春煊只淡淡说了句:“明天再来道喜。” 言罢,便昂首阔步离去,衣袂随风飘动。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内回响,每一步都似踏在李准的心尖上,留下李准独自呆立原地,心绪久久难平,仿若置身于冰窖之中,寒冷与绝望笼罩着他。
李准尚未上任,便遭总督这般突兀的下马威,顿觉如芒在背,冷汗自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须臾间,衣衫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于后背。那冷汗仿若细密雨丝,绵绵不绝,似要将他内心的惊恐与不安尽数宣泄。此般感觉,竟比太后初次召见时更为煎熬。彼时面对太后,虽紧张却尚存希冀,然此刻在岑春煊的威压之下,李准只觉前路荆棘丛生,仿若陷入无尽黑暗渊薮。由此可见,岑春煊的威权是何等沉重,仿若一座巍峨巨峰,压得人几近窒息。
因清流派的岑春煊与北洋派的袁世凯分属对立阵营,而李准并未明确表态倒向岑春煊,自此事之后,岑春煊对李准的不满仿若野草般在心中肆意疯长,乃至逐渐演变成深深的恨意。他对李准所作所为,无论巨细,总是百般刁难,吹毛求疵。即便李准行事完美无缺,在岑春煊眼中亦能寻出瑕疵。往昔李准身为候补道员之时,虽职位卑微,却能于办事过程中稍感自在,而如今,每一步皆如履薄冰,处处掣肘,行事竟不如往昔顺遂自如。
这般巨大落差,令李准于官场中愈发艰难地挣扎求存,真是古人所说福之祸所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