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楼,琴音绕梁!
广宁县冬日,天寒地冻,街头积雪未化,行人踏雪而过,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印迹。玉露楼内却是暖意融融,红烛高照,暖炉炭火燃得正旺,丝竹管弦绕梁不绝,琵琶、筝笛相和,恍若人间仙境。
冰冰姑娘自得吴玄安相授吉他弹奏之法,心下欢喜不已,日日勤学苦练,不过三五日,手法已然娴熟,琴弦拨弄之间,虽不及吴玄安那般行云流水,然已初具韵味。
这一日,吴玄安步入玉露楼,未及入席,便听得琴音轻灵,正是冰冰姑娘所弹。
他略一侧耳,听她指下琴音,虽尚有些生涩,却已然入道。待曲终,冰冰姑娘放下吉他,望向吴玄安,盈盈一笑:“吴公子,请坐。”
吴玄安微一点头,于案前落座,随手拂去衣上些许寒雪,道:“姑娘这几日进境不小,看来已得个中三味。”
冰冰姑娘轻抿朱唇,笑言:“先生相授,冰冰自当勤学。只是弹奏之法略得皮毛,尚未能得其神韵。”
吴玄安:“乐曲一道,讲求心境。若只学得技法,终究只是匠人之工,唯有融入自身情感,方能动人。”
冰冰姑娘颔首,道:“公子言之有理。然冰冰还有一事相求,五线谱与音调之理,听闻西域亦有此法,公子可愿相授?”
吴玄安略一沉吟,遂说:“五线谱者,标音之法也。七音调者,宫商角徵羽之外,西乐有调式之分,各有高低之别,调式之分,若能参悟,弹奏自然更加通透。”
说罢,他取过纸笔,铺展于案,提笔勾勒,依次写下五线谱之形,注释七音调之别,旋即道:“此法与秦筝、琵琶之工不同,然理则相通,姑娘天资聪颖,想必不难领悟。”
冰冰姑娘凝神细看,随即取笔勾画,略加思索:“此法果真精妙,较之平日里所习工尺谱,更为清晰。”
“能看明白就行,姑娘喜欢自行修习即可。”
“妾身谢过公子。”
冰冰姑娘抬眼,柳眉青叶,唇红齿白,肤白貌美,她有意曲身于眼前人,可是对方却无意思。
吴玄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只只看她一眼,遂即起身告离。冰冰姑娘见他离去,心中惆怅失神,手中叩着弦丝略有紧绷,好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遂即弹起音曲,似乎要诉说心中的烦恼和缕缕情丝!
自此之后,冰冰姑娘每日潜心研习五线谱及七音调,吴玄安亦不吝指点。
短短半月之间,她已能流畅读谱,并以吉他奏出各种调式音阶,虽未臻化境,却已然掌握其法。
这日,冰冰姑娘坐于楼内,指下琴音流畅,弹奏一曲曾经的你,虽不及吴玄安那般深沉悠远,然已颇具意境。
待曲终,她抬眸望向吴玄安,只听他言:“姑娘悟性绝佳。”
冰冰姑娘眼中的喜悦并无多少,因为曲调有情,人无情。
怕吴玄安看出自己的情绪,便转言:“这还多亏公子指点,冰冰今日方知音律之妙。”
吴玄安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姑娘天资极高,至此已无须我再教,往后只需自行体悟,便可再进一步。”
冰冰姑娘闻言,心中虽有不舍,然亦知吴玄安所言非虚,遂福身还谢礼:“先生大恩,妾身铭记于心,只是……”
她略一迟疑,终是言出:“妾身心中有一念想,然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玄安点头请之,“姑娘但说无妨。”
冰冰姑娘垂眸轻语:“公子所言乐理,既有诸般配合之法,若能以数人共奏,岂不更妙?妾身心下思量,何不召集诸般乐师,组建一支乐队,各司其职,琴瑟相合,岂非更具韵致?”
此言一出,吴玄安微微一怔,随即一笑:“姑娘所想甚妙,然此事非一朝一夕可成。乐队者,各有分工,若要协奏,需有人主旋律,有人辅之,有人定节拍,亦需磨合练习,方能成乐。”
冰冰姑娘闻言,眸中浮现憧憬之色,然转瞬之间,却又轻叹一声:“此事恐怕难成……女子身居烟花之地,纵有此念,亦难付诸实施。”
吴玄安:“若姑娘果真有意,未必不可尝试。此事虽难,然世间诸事,皆由一念起,待水到渠成,自可成之。”
冰冰姑娘望着他,眼中光影流转,似是深思,又似感激。她知吴玄安言辞虽淡然,然所言皆为肺腑。此时此刻,虽未曾明言,然心中已然埋下了一颗种子,或许终有一日,会萌发生长。
窗外,雪花纷扬,玉露楼内,却有琴音袅袅,余韵悠长。
冬日将尽,年关将至!
自冰冰姑娘学成琴艺后,吴玄安便不再多留玉露楼。
那日,他收拾吉他,整肃衣冠,向冰冰姑娘拱手道:“姑娘琴艺已成,往后但凭己意,细加琢磨,自能精进。吴某还有要事在身,恐怕无暇再来,今日告辞了。”
冰冰姑娘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起身相送,轻声:“公子既有要事,妾身自不敢留。只是公子才艺高绝,妾身受益匪浅,未能好生相谢,实在惭愧。”
吴玄安淡笑言:“姑娘不必如此,学艺本是自身之事,吴某不过略作指点,不必挂怀,告辞。”
言罢,便提琴起身,迈步而去。冰冰姑娘站在门前,目送他远去,心中微微一叹,终是不言不语,缓缓关上了门。
街头冷清,年味渐浓!
此时已近年关,街市上虽不如往日热闹,然家家户户皆在准备年货,偶有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腊肉、熬汤的香气。
吴玄安缓步行至街头,见商贩们在寒风中叫卖,有卖春联的,有卖干果蜜饯的,也有裁缝铺子里赶制新衣的。
“薛蝌这家伙,溜得倒是挺快的。”年关将近,店铺暂歇,薛蝌想起他孤身一人,原是想邀请他一起去金陵过年,他拒绝了。
如今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落在一处小摊上,见一老者正写春联,红纸铺展,墨迹淋漓,颇有古韵。
吴玄安走近,随手拿起一张瞧了瞧,只见上书:“万事顺遂福满门,四时康宁财入户。”
他略一沉吟,随口道:“若改作四时吉庆财源广,岂不更通顺?”
老者抬眼望他一眼,笑道:“小公子竟也懂此道?”
吴玄安笑而不语,只是掏出几文钱,买了两副春联,揣入怀中,便继续往前走。
年关渐到,广宁县多是阖家团圆,吴玄安却无亲无故,独自一人,倒也清净自在。
他想着年夜饭也该有些准备,遂拐进一家熟识的酒楼,买了几坛好酒,又让掌柜的割了一块腊肉、几只酱鸭,提着食盒便回了住处。
他的住处,现在改造成了一处临水小院,庭前有数棵梅树,院中铺了薄薄一层雪。
推门入内,将年货一一摆好,又取出春联铺于桌上,略作思索,提笔在横批处写下岁寒三友,端正一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到了除夕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吴玄安独自一人,点燃红烛,将春联贴于门上,院内挂起一盏红灯笼。
酒菜摆上桌,斟满一杯浊酒,对影而坐。
窗外,隐隐传来鞭炮声,街头巷尾欢声笑语不断,吴玄安举杯一饮!伸手拨弄炉中火炭,火光映在他脸上,透着一丝孤寂,也透着几分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