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方回。”
审讯室里,方回第三次坐在这张椅子上,不远处台灯的白光直直照在他脸上,和嘴角的些许苦涩。
“年龄?”警员审问。
“......39,差一个月整40岁。”
从18那年,到如今的年近40,李明偷走了方回的二十年寿命,方回深知这是自己的报应。
但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自己交代,都杀了谁?”
“周兰。”
方回开口,四下警员皆是一愣。
他将一切收入眼底,继续阐述罪行道:“还有朱白雨,朱白雨的丈夫和儿子,还有朱白雨的亲戚。”
“周兰是让我一刀一刀活剥了的,朱白雨是让我砍断了手,然后丢进饲料机里活活绞死的。”
“朱白雨的丈夫让我打断了脖子,她儿子让我用衣服闷死了。”
“......”
“她那个亲戚,被我一刀砍断了脖子上的动脉,这会儿尸体还在那家养殖场里。”
方回说完,全场沉默。
“那把菜刀就是你的作案工具?”负责审讯的警员继续审问。
“是。”方回点头。
“作案动机?”
“报仇。”方回苦笑,“我以为朱白雨杀了张静怡,当然,朱白雨确实这么做了,只是抢救及时,张静怡没死。”
“你和张静怡是夫妻关系?”
“是。”
“你和朱白雨的关系?”警员提问。
方回抿抿嘴,想起那年在学校操场上,突然的一阵风,吹得青春洋溢的朱白雨发丝乱飞的画面。
“十年前我们是同学,她那时候很喜欢我。”
“好。”警员在本子上记录下这些信息,接着又问道,“你和周兰是什么关系?”
“她......”方回纠结了,片刻后说,“她和陈建树是夫妻,他们两个人假扮我父母,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
假扮父母的事情,警局中已有了备案,在审讯的这位警员也知道一些内情。
他点点头,继续问:“你是什么时间和周兰认识的?”
“从我记事起,我就认识她,她和我们家关系很好……因为她是我爸爸的同学,也是我爸爸的情人。”
“情人?”四下一惊。
方回苦笑着点头:“她和我爸爸有外遇,还……还生了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
“李明。”
“......”
与此同时,另一间审讯室里。
李明面色平静的坐在椅子上,颇为不在乎的说:“有什么快问,问完赶紧送我上刑场。”
“活够了啊?”孙健安在这边审问。
“差不多。”李明点点头,又说,“该说不说,咱林荫县的警方还是得加强训练,要不是我报警,你们还抓不到人吧?”
“年龄?”孙健安问。
“35。”
“自己说,都杀了谁,在哪杀的,还有作案过程。”
“让我数数啊......”李明掰着手指头数了片刻,忽然笑起来,“一个都没有。”
孙健安皱了下眉。
“别着急嘛,我都是主谋。”李明淡淡笑着,说道,“陈建树是让蛇头杀死的,盖达是让赵帅杀死的,张静怡是朱白雨杀的,但没死成。”
“十年前那一次,方回是让陈建树杀的,但也没死成……不过他这一次是逃不脱了。”
“那张昌一家呢?”孙健安问。
李明:“......”
“我想装个逼的。”李明耸耸肩。
孙健安脸黑,继续问:“你和陈建树的关系?”
“我爸。”
“......”
“一开始,他以为他是我爸,其实我亲爸是方大强,我是周兰和方大强的孩子。”
孙健安愕然片刻:“所以你叫人杀了陈建树?”
“对,我特别恶心陈建树,我妈出狱之后还和他联系,我一气之下把他杀了。”
“你和周潮升的关系?”孙健安追问。
“我二哥。”李明摇摇头,“他是周兰和陈建树的孩子,所以算得上是我二哥。”
“你二哥?”孙健安皱眉,突然睁大眼,“那你大哥是……”
“方回。”
提到这个名字,李明终于不再平静,咬牙切齿的说:“他是我亲爸和张红霞的孩子。”
“......你”,孙健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李明自顾自的说:“方回小时候……大概他八岁那年,知道了我妈和方大强的关系,还收集了证据去威胁我妈。”
“我妈一直用我的存在,逼迫方大强和张红霞离婚,所以方回才会来威胁我妈,让我妈把我送走。”
“因为这事,我妈和陈建树天天打架,最后没办法,先把周潮升送到了孤儿院,紧跟着周潮升把我也带了进去。”
“我恨方回。”
李明顿了一下,恨的咬牙。
“我恨陈建树,也恨方大强和张红霞。”
“后来有一天,我长大了,就想办法弄坏了他们的车,让他们一家几乎都死在了高速上。”
“谁知道他妈的,方回躺了十年竟然又醒了,医院的同事告诉我方回有苏醒的迹象,接下来一段时间要重点治疗。”
说到这里,李明瞪大眼睛。
“我怎么能让方回活着?”
“恰好方大强临死之前,给我妈发了一条短信,所以一直以来我妈都有方回的监护权。”
“我就让我妈和陈建树把方回带回了家里,冒充张红霞和方大强,想着有一天能弄死方回。”
“谁知道,我们还没想好怎么杀人,方回就他妈醒了……我这个大哥确实命大。”
李明磨了磨牙,说:“后来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十年前没杀死方回,我和陈建树逃去b国,直到我妈死了我才回来。”
审讯室里一片沉默。
“周兰是方回杀的?”孙健安问。
“肯定的。”李明说。
又一阵沉默,片刻,孙健安点头:“今天就到这儿吧,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
“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认罪,弄死我后挖个坑埋了就行。”李明又回到先前的平静表情。
两个人,一个治不好自己心理问题的心理医生,一个寻仇寻了一辈子却发现自己才是导火索的方回。
斗到最后。
也只得这样的下场。
半年后,法院开庭,方回剃了光头,在孙健安的带领下,来到被告席上。
“李明已经走了?”他问一旁的孙健安。
“走了,比你早两天。”这半年,孙健安老了很多,摇摇头说,“等处理完你们的事,我就辞职了。”
“这么惆怅呢?”方回笑了声,抿嘴,“辞职了也好,孙爱上个星期还来看过我呢,说是她的心理诊所要开分店了。”
“张静怡还是没去看你?”孙健安问。
“没。”方回叹气,“不来也好,我这落魄的样子,也不想让她看。”
“一个被窝里真睡不出两种人。”
孙健安摇摇头,其实他去问过张静怡,为什么不来看方回一眼,张静怡说自己毁容了,怕他觉得丑。
“她今天应该会来吧?”孙健安问方回。
“应该吧......”
方回四处张望,很快,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戴着口罩,清瘦了许多的女孩。
他对孙健安说:“角落里坐着呢。”
“看到了。”
最后一面了。孙健安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很快。
法官锤子落下,方回被带到执刑室。
他自己躺到床上,伸开手让法医绑,一男一女两位法医,在旁边轻声的安慰他。
说什么‘没事,别怕’。
方回抿抿嘴,突然问:“我能听首歌吗?”
“可以。”女法医说,“什么歌?”
“《匆匆那年》吧。”
方回闭上了眼。
之后感觉一股液体通过静脉进入体内,窒息感传来,心跳变缓,意识渐渐消散。
“......”
“如果过去还值的眷恋,别太快冰释前嫌。”
“谁甘心就这样彼此无挂也无牵。”
“我们要互相亏欠,我们要藕断丝连……”
又三天后,歌声响着。
一片小麦地里。
张静怡抱着方回的骨灰盒,轻轻一下跳进墓室里,感受着上面吹进来的风,连歌声都荡漾了一些。
她放下方回的盒子,从口袋里取出很久以来都没用过的那把刀。
捅进心脏里,笑着倒在地上。
抱住方回的盒子。
“晚安啦,方回。”
“晚安。”
墓室外,张静怡家的祖坟上,青翠的小麦叶摇曳着、舞动着,像是那首诗。
一岁一枯荣,萋萋满别情。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