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骆怀慎如此说,云琼华眉头一皱,心里重重一颤。
她总以为重来一世,自己已将时怀瑾视为陌路人。未想到自己潜意识中,竟还如此看重时怀瑾。
云琼华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鬼迷心窍,死性不改。
也许自己真的该像前世的云琼盈学习,养个男宠转移一下心思。
见云琼华面色白了红,红了又白,骆怀慎唇边的笑意更深。
“娘娘放心,奴才自初见您,便愿为您和时大人暗度陈仓,您不必介怀刚刚的失态。”
骆怀慎此言一出,还在考虑养几个男宠的云琼华瞬间黑了脸。
“旁人不知,怀慎你还不知?”
“就时怀瑾和本宫争辩时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哪里会有什么暗度陈仓之事?”
“这样的话别再说了,大早上的,平添了一天的晦气!”
骆怀慎眼神一闪,忽又笑起来。他拱手行礼,向云琼华告罪。
“是奴才听信谗言,说了些大逆不道的昏话,奴才罪该万死。”
云琼华本就是在气自己,又怎会怪罪骆怀慎。
她随意摆了摆手,又扶着骆怀慎的胳膊起身,向殿门外走去。
宫门外,入京赶考的考生将刚下轿的时怀瑾团团围住。
带头的高个考生大声喧嚷起来。
“宰相大人,我等并非无故闹事,实是中榜名单中湖广考生太多,我等不明其中缘由,特来讨个说法。”
时怀瑾负手而立,身着一袭月白锦服,乌发用玉冠束起,显得矜贵肃然。
“录用只论文才,不论出身。考生多出自湖广,只因湖广文脉昌盛。”
“狗屁!谁不知道你时大人就出身湖广,怕是有心偏袒自己的同乡吧!”
时怀瑾的话刚说完,人群中不知是谁便大声驳斥了他的话。
诸位考生一听此言,原本因时怀瑾亲临而微微平息的怒火,又骤然升腾起来。
“就是!及第五十人,三十二人出自湖广,怎么会没有猫腻!”
“我们要见太后,我们要见皇上!”
“太后哪里舍得驳斥时大人的决议,我们要见皇上!”
“对,我们要见皇上……”
考生们边喊边推搡起来,往皇宫的方向挤。宫门口的禁军纷纷握住腰间的佩剑。
然而没有时怀瑾的命令,无人敢真的对有功名在身的考生们拔刀相向。
眼看考生们就要逼近皇城大门,朱红的宫门忽然缓缓打开。
一顶鎏金软轿落在宫门口,轿帘掀起前一刻,立在轿子边的骆怀慎高声喊道。
“太后娘娘驾到!”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考生纷纷跪地,向着轿子的方向行叩拜大礼。
云琼华扶着环瑶的手,莲步轻移走出轿子。
她在人群前站定,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
而后,她右手微抬,纤纤细指点了点那名高个考生。
“你来说。”
考生被云琼华指中,浑身打了个寒颤,他忙再行了个大礼,而后朗声开口。
“草民韩巍,幽州人士,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容禀,昨日张榜后,我等发现,及第者五十人,有三十二人出身湖广,另有十七人乃苏常人士,唯有一人出身北方。”
“而宰相大人恰好也出身湖广,我等不得不生出疑心。”
“科举无私官,天下无私子。未想到我等寒窗苦读数十载,竟察觉此话悉数错了。”
“故我等自发汇集此处,想求皇上太后为我等学子主持公道!”
韩巍说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他身后其他考生也跟着他叩起头来。
不少学子已泪流满面,更有甚者额头已满是血迹。
环瑶不忍再看,只微微偏过头去,悄悄拉了拉云琼华的衣袖。
云琼华感受到了她的小动作,却依旧是一脸漠然。
她再度在考生中环视,忽然在人群深处看见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
他一袭白衣胜雪,墨发用木簪挽起,身姿清瘦,却挺拔如竹。
他颔首跪在人群之中,众人皆不停叩头,唯有他纹丝不动。
云琼华顿时心生好奇,再仔细望去,那人面容清俊,乍看上去温文尔雅,一双眼眸却淡漠无尘,带着微不可察的孤傲之色。
遥遥望去,同是一袭白衣,那人与时怀瑾竟有五六分相像。
“你。”
云琼华抬手,指向那个身影,“你叫什么名字?”
众人纷纷停下动作,随着云琼华手指的方向回头看去。
而后,因惊讶而发出的吸气声与因鄙夷而发出的轻嗤声交迭响起。
骆怀慎目光一寒,清了清嗓子,冷冷地望向面露不屑的考生。人群刹那间又安静了下来。
那人见云琼华指着自己,只微微拱手,腰杆依旧笔直如竹。
“草民柳璟。”
“柳璟?”
云琼华默念着这个名字,忽地想起昨日礼部呈上的及第名单中,头名正是“柳璟”。
“你考中了,为何还来闹事?”
云琼华尾音上扬,望向柳璟的眼神里满是好奇。
“草民并非闹事,而是来递交奏疏。”
云琼华眼中的好奇愈发浓烈,她看了骆怀慎一眼,骆怀慎便走到柳璟身边,自他手中接过一本奏章,送到了云琼华面前。
云琼华接过奏章,打开随意扫了一眼。
忽然,她眼眸轻颤,原本略带玩味的眼神渐渐变得郑重。
奏章中,柳璟先是痛斥了先帝醉心修道、施加苛捐杂税的劣迹,以及云琼华放任叛乱、玩弄权术的恶行。
而后,他批驳了先前的白虎等祥瑞,又肯定了近期的新政。
之后他为新政的推行与改进建言,条条陈奏皆有理有据,切实可行。
云琼华将奏书一连看了三遍,而后猛地合上了奏章,声音冰冷肃然。
“柳璟?”
“草民在。”
“你可知,凭你这奏章中所写话语,本宫可杀你百遍。”
“草民知道。”
“草民已备好了棺木。”
“那你为何刚中了科举头名,就要递上这大逆不道之言?”
柳璟闻言,忽地抬起头,眼神坚定而决绝。
“唯有此时,草民微末之言,才能上达天听。”
“草民死不足惜,若能为大楚百姓而死,更是草民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