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昱闻言,英挺的眉头紧蹙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见云琼华防备地望向自己,不免自嘲地勾了勾唇。
“在阿姐心中,区区一个婢女,都胜过我?”
云琼华的目光瞬间冷若寒冰。
“她是我的家人,与我同生共死十七年,不是什么区区婢女。”
“那我呢?我不是阿姐的家人吗?”
慕容昱质问出声,漆黑中,云琼华似看见他眼眸中有光点如流星般匆匆划过。
“你本应是我的家人。”
慕蓉昱如今已比她高一个头,她微微昂首,望向他澄澈的眼睛,放柔了语气。
“昱儿,你还年轻,分不清爱与依赖。你对我的心思,不过是将我当做了依靠。”
“你该知道,唯有我是先帝的皇后,才与你是家人。”
“所以别再错下去了,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家人。”
云琼华语罢,慕容昱喉咙滚动几瞬,忽然垂下了眼眸。
一片黑暗中,云琼华感知不到慕容昱的情绪, 只听见他的呼吸声由缓至急,连带着让她的心跳也逐渐紊乱。
许久后,慕容昱抬眸,眼神中是微弱的光芒。
“若回到之前相处的样子,阿姐便不会离开我吗?”
云琼华呼吸微滞,想了想自己与谢凌苍的约定,又想了想四年里与环瑶规划的游历计划,目光有一瞬的躲闪。
见云琼华沉默,慕蓉昱眼中的光芒逐渐熄灭,原本澄澈的眼眸也渐渐浑浊。
“阿姐连骗我也不愿吗?”
云琼华闻言轻轻蹙眉,她长叹了一口气,眼神渐渐深邃。
“只要你依旧是我认识的昱儿,我便不会离开。”
她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闭了闭眼眸。
“可惜,你如今变了太多。”
“我不会变的。”慕蓉昱慌忙开口,想拉云琼华的手,却被她避开。
他动作一滞,转而拉住云琼华的衣袖。
“只要阿姐不离开,我可以一直是之前的昱儿。”
云琼华垂眸,望着拉住自己衣袖的手。
那已不是肉嘟嘟的小手,而是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男子的手。
这只手拿起朱笔轻轻一勾,便能决定千万人的生死。
时移世易,一切都变了。
云琼华轻叹一口气,缓缓扯回了自己的衣袖。
“我便再信你一次。”
“让你的人把环瑶送回来,再让月隐白来仁寿宫。”
慕容昱手上一空,眼神瞬间黯淡。又听见云琼华说再信他一次,他眼中又浮现起微弱的光点。
“好。”
慕容昱走后,书意在殿中点起灯,又给云琼华倒了杯热茶。
云琼华坐立不安,向殿门处不停张望,滴水未进。
直至茶水凉透,她再也等不下去,夺了守夜宫人的灯笼,便出了仁寿宫,向十二监走去。
书意自寝殿中找出披肩,匆忙地追上云琼华,还未给云琼华披上披肩,便在转角处,与她一起碰到了送环瑶回宫的步辇。
环瑶斜靠在步辇上,衣衫干净整齐,发丝也纹丝未乱,但她的面色却苍白如纸。
云琼华举着灯笼,依靠微弱的火光,望见了环瑶因疼痛而紧蹙的眉头。
她的泪水瞬间奔涌而出,抬手扶住步辇,加快了脚步,转身向仁寿宫走。
意识朦胧间,环瑶瞥见了云琼华满面泪痕的脸。
她咬了咬牙,强行提振起精神,调笑般开口。
“不过是小伤,娘娘也太夸张了些。”
云琼华睨了她一眼,眼中的泪水却愈发汹涌。
“……伤的这么重,不抓紧回来疗伤,还梳洗打扮做什么?”
环瑶神情一滞,微勾了勾唇。
“怕娘娘担心,特意让人找了干净衣服,让娘娘久等了。”
云琼华眼中的泪水瞬间连成线,止不住地流。她又开口,已泣不成声。
“能……回来就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仁寿宫,云琼华让人将环瑶安置在了偏殿,又端上了早已熬好的参汤。
不多时,太医来到仁寿宫,来人并非月隐白,而是太医院院使。
云琼华正守在偏殿,给环瑶擦着薄汗。听见书意的通报,她只暗了暗眼眸,便忙站起身,将院使迎进了偏殿。
吵吵嚷嚷一夜,等看着环瑶沉沉睡去,云琼华才缓缓走出偏殿。
天边已升起红日,她正要让书意帮自己梳洗,准备上朝。门口宫女的通报声突然响起。
“娘娘,骆公公到了。”
她走向寝殿的脚步顿了顿,立刻转身,向宫门走去。
骆怀慎一袭飞鱼服,腰间佩刀,不似内监,倒像禁军的装扮。
见云琼华走来,他匆忙解下佩刀,递给了宫门口的侍卫。
云琼华眉眼微弯,扯出一个笑容。
“皇上已准你佩刀入含元殿,来本宫这里,更不必拘礼。”
骆怀慎在门口恭敬行过大礼,而后缓缓起身,踏进了宫门。
“皇上厚爱,让奴才可佩刀入含元殿,为的是保护皇上与娘娘的安危。”
“如今来了娘娘这里,自然该取下佩刀。”
他行至云琼华身边,缓缓抬起胳膊,云琼华抬手,扶着他的手臂。二人并排走进了大殿,摒退了左右。
在大殿上首坐定,骆怀慎给云琼华斟好茶水,颔首站在她身前。
云琼华接过茶水轻抿了一口,垂了垂眼眸。
“昨夜闹了那么一场,今日你在早朝前匆忙前来,是皇上有什么新的吩咐?”
骆怀慎眸色一滞,抿了抿唇,轻蹙起眉头。
“奴才前来,并未告知皇上。”
云琼华端着茶盏的手停滞一瞬,抬眸瞥了骆怀慎一眼,语气柔和下来。
“……有什么事吗?”
骆怀慎见云琼华神情舒展开来,他微弯起唇角,眼眸中水光潋滟。
他自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在了云琼华身侧的桌案之上。
“皇上下旨,不准月院判再入仁寿宫,他便托奴才暗中带来这个。”
云琼华眸光一闪,面上浮现喜色,望向骆怀慎开口。
“可是给环瑶的伤药?”
骆怀慎轻轻点头,眸光柔和似水。
“正是。”
云琼华立刻拿过瓷瓶,起身走到大殿门口,递给了书意。
待大殿的门再度合上,她缓步走到骆怀慎身前,微微屈膝行礼,沙哑着声音开口。
“多谢你。”
骆怀慎忙闪身,避开了云琼华的礼。他轻叹一口气,声音低沉下来。
“奴才如何担得起娘娘的礼。”
“若不是奴才为虎作伥,皇上又如何会变成今日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