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琼华望着地上的瓷片,忽然扬唇一笑,看向慕蓉沅。
“你猜的对,钱汀已死,本宫只能来审你。”
慕蓉沅点点头,勾起一抹笑,向云琼华拱了拱手。
“多谢娘娘看重,又是毒,又是情,费尽心思。”
他顿了顿,眼神一暗,“可惜臣知晓的太少,帮不上娘娘什么。”
云琼华摇了摇头,微微抬手,免了慕蓉沅的礼。
“本宫原也没指望问出太多。”
“那人和慕容昱,都是书信联系,想来和你也是如此。”
慕蓉沅神色一滞,眼眸中闪过不解。
“那娘娘为何还……”
云琼华随意一笑,站直身子,缓缓负起手。
“宫城中,死伤宫人近万,京城百姓殒命者更是不计其数。”
“你不过只有一条命,如何偿还得完这数万条人命?”
慕蓉沅面色一冷,扫了眼地上的瓷瓶碎片,眼神骤然幽暗。
“……娘娘想做什么?”
云琼华也随他的目光,看向地上的瓷片。她挑了挑眉,嗤笑一声。
“你不必担心,本宫一向信守诺言。你既说出你所知道的事,瓶中的自然是解药。”
慕蓉沅的身形放松一瞬,扬唇对云琼华笑了笑,眼神缱绻温柔。
“娘娘多虑了,臣又怎会疑心娘娘。”
“你多些疑心,也是好的。”云琼华眸光微亮,缓缓抬手,指向慕蓉沅手中翠绿的玉镯。
“饭菜中的毒已解,那里面有另外一种。”
慕蓉沅笑容一滞,看向手中的玉镯,眼眸震颤,眸中光影明灭。
沉默了许久,他轻叹一口气,对云琼华温柔一笑。
“……为了我设下这么多圈套,娘娘真是有心了。”
他摩挲着手中玉镯,眼神极尽柔和眷恋。
“娘娘猜的对。”
“……我对你有情。”
慕蓉沅释然一笑,猛地合掌,将玉镯握于掌心。
“我本打算,夺了皇位,就立你为后。”
“可惜,时怀瑾来得太快,让一切化作泡影。”
他抬眸,笑着望向云琼华,手腕一甩,玉镯脱手,猛地撞在墙壁上,碎成数片。
“……果然情字害人。”
“这次又是什么毒?娘娘打算如何折磨我?”
云琼华望着慕蓉沅的眼眸,他眸中光芒锐利,却仿佛碎了的冰面,再不聚焦。
“你昭告天下,白虎寺时,是我对你下了奇毒。”
“你既有此心,我又怎么能不如你的愿?”
云琼华顿了顿,声音含笑,“是月隐白依照你之前的症状,赶制出来的。”
“……不过你放心,此毒毒性不大,必不会让你在行刑前死了。”
她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瞥了眼渐渐脱力的慕蓉沅,眼神闪了闪。
“……一路走好。”
她转过身,快步走出天牢,再没回头。
坐上马车,环瑶拉过云琼华的手,眸光一闪,语气带上心疼。
“娘娘的手怎么这么凉?可是刚刚吓到了。”
云琼华抽回手,对环瑶扯了扯嘴角。
“……又不是第一次给人下毒。”
“只是觉得有些唏嘘。”
环瑶再次拉过云琼华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帮她暖着手。
“娘娘是在为摄政王感慨?”
云琼华摇摇头,回握住环瑶的手。
“他一人的欲望,便能葬送那么多人命。”
“环瑶,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也……”
“不会的。”环瑶拍了拍云琼华的手,“娘娘今天问的出这句话,就说明娘娘绝不会像他一般,娘娘安心便是。”
她话音刚落,马车外遥遥传来爆竹声。
云琼华面色一沉,望了望环瑶,眼神中情绪不明,她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开口。
“……慕蓉沅毒发了。”
环瑶点了点头,对云琼华安慰一笑。
“娘娘放心,安松会封锁好消息,亲自看着慕容沅的尸身火化。”
“三日后午时,行刑照旧,替代慕蓉沅的死刑犯也已找好。”
“奴婢已转告骆公公,慕蓉沅与燕国关系匪浅,那人也许会劫法场。”
“届时瑶光阁的人也会去,以防禁军落了下风。”
云琼华点点头,挑开车帘一角,望了望萧条的街道。
“……慕蓉沅死得太痛快了些。”
“然而夜长梦多,那人手眼通天,本宫总怕再生变故。”
环瑶暗叹了口气,也望向窗外。她没再说话,只将云琼华的手握得更紧。
三日后午时,行刑的时辰已到,囚犯的头被套在麻袋之中,跪在刑场高台上。
刑场边,京都百姓皆义愤填膺,痛斥着慕蓉沅的暴行。
监斩官投下的令牌落地,刽子手立刻将口中烈酒向大刀上一喷,高高举起了刀。
刑场边,百姓的喊杀声更甚。暗处的骆怀慎屏息凝神,戒备地望向四周。
手起刀落,囚犯身死,禁军立刻上前收拾起残局。
骆怀慎隐在高台后的角落,眉头骤然蹙起。
若那幕后之人拉拢燕国,妄图颠覆楚国,慕蓉沅便是他们最好用的一面旗帜。
刽子手的刀落下前,骆怀慎笃定,云琼华的猜测正确,必会有人前来劫法场。
届时捉住劫法场之人,再顺藤摸瓜,便极有可能寻到那幕后之人。
而今观刑的百姓渐渐散去,骆怀慎在原地思索了许久,终是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
一月后,燕云边境,风雪肆虐。
一辆马车在荒漠上疾驰,驶向燕国的方向。
马车中富丽堂皇,慕蓉沅倚靠在软垫上,看着药神谷谷主传来的密信。
谢凌苍与时怀瑾已离开京都,不日将抵达燕云。
宫中传出慕容昱惊惧过度,神思恍惚的消息。他上朝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上朝,也低头垂眸,极少言语。
慕容昱亲政的各项安排搁置下来,百官奏章尽数送入了仁寿宫。
慕蓉沅看过手中密信,随手撕成碎片,挑开车帘,将碎纸散在了风沙里。
那日云琼华走后,他很快便全身剧痛,昏死过去。
再醒来,已是十几日后。他坐在前往北境的马车之中,身边是药神谷谷主。
他给了慕蓉沅一枚药丸,让他服下,又给了慕蓉沅一枚玉佩作为信物,让他前往燕国皇宫。
慕蓉沅因着生母的缘故,厌恶燕国至极。
然而此时,他在楚国,已是死人。除了燕国,他别无去处。
漫天风雪,马车中也冷如冰窟。他胸口一痛,自袖中拿出锦帕,轻咳了几声。
他不知此生是否能再回到楚国,可是握了握手中锦帕,他又觉得,那一天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