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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新王八年,也就是一百二十多年前。

腊月初八的清晨。

一个小沙弥搓着冻红的小手,跟在自己的大师兄和二师兄的身后。

小沙弥半大小子,小脸红彤彤的,

他还没有练功,因为太小。

而且,师父是要求先学经,之后才能够练功。

所以,他有些冷。

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三个灰扑扑的僧袍身影,在官道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大师兄,汉人的腊八粥真香啊。”

那小沙弥吸着鼻子,远处村落飘来的甜香让他肚子咕咕叫。

小沙弥还记得,去年师父带回来的腊八粥里,有红枣和莲子呢。

大师兄突然停下脚步。

这个满脸横肉的青年喇嘛,盯着村口新贴的告示——画着个戴枷锁的和尚,

下面朱笔写着——禁供番僧,四个大字。

大师兄皱眉。

小沙弥知道大师兄话少,所以皱眉说明已经很不开心了。

“这些汉人!真是......”

二师兄脾气火爆,已经开始骂骂咧咧了。

小沙弥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够站在原地等着。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汉人这么不喜欢他们。

开门的农妇——砰地摔上门栓。

二师兄的骂声停住了,愣在原地,鼻尖差点被门板拍扁。

大师兄透过门缝,看见那妇人正用桃木剑指着他们,嘴里念念有词。

“走。”

大师兄说完,直接转身就走。

.......

三人转了大半个村子,米袋依旧空空如也。

二师兄的紫金钵里,只多了几片烂菜叶。

有个顽童甚至朝他们扔牛粪,在小沙弥僧袍上溅开恶臭的污渍。

“小狗!”

墙头传来清脆的童声,

“俺爹说你们庙里用人油点灯!”

小沙弥突然想起经堂那些永远亮着的酥油灯。

小沙弥张开嘴想解释,却被大师兄铁钳般的手拽走。

转过柴垛,他们看见几个汉人和尚捧着满钵的米面,正在施主门前诵经。

汉人和尚是不一样的......

风雪突然大了。

大师兄把小沙弥往怀里搂了搂,小沙弥发现大师兄的僧袍下摆破了个洞,露出冻得发青的脚踝。

远处传来爆竹声,不知是谁家在祭灶神。

回寺的山路上,小沙弥踩到个冻硬的馒头。

小沙弥偷偷捡起来揣进怀里,却被二师兄一把打落。

馒头滚进雪堆时,小沙弥看见上面有排清晰的牙印——像是被狗啃过的。

暮鼓声中,三个身影蹒跚着回到山门。

一个又老又破的牌匾。

上面书写着——白马寺。

加上老喇嘛,一共也就是四个人。

小沙弥突然发现,寺前石阶上放着个粗陶碗,里面盛着半碗结冰的稀粥。

碗底压着张黄纸,歪歪扭扭写着——给那个小和尚。

小沙弥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风雪漫过小沙弥的呜咽。

大师兄突然脱下袈裟裹住小沙弥,露出后背密密麻麻的戒疤——那是去年为救汉人货郎,被寺规责打的伤痕。

........

“师父,为什么那些汉人不喜欢我们?”

老喇嘛正在擦拭佛前的酥油灯,昏黄的灯火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听到小徒弟的问题,他手中的羊毛掸子微微一顿。

“小赞,”

老喇嘛指着灯芯,

“你看这火苗。”

小沙弥凑近,看见灯芯上结着朵莲花状的灯花。

“汉人怕的是火,不是光。”

老喇嘛用银针轻轻拨开灯花,火光顿时亮了几分,

“大元的铁骑踩碎了他们的胆子。”

殿外传来二师兄劈柴的声音。

小沙弥想起去年冬天,二师兄把唯一的棉袍给了那个冻僵的汉人货郎。

“可我们明明都是做好事呀,为什么做好人也要欺负我们呢?我...”

小沙弥攥紧了扫帚。

“你大师兄年轻时,”

老喇嘛突然打断他,

“曾在黄河边背了三天三夜的沙袋。”

老人掀开大师兄的僧袍,露出后腰狰狞的伤疤,

“那年决堤,水里飘着的可不管你是蒙是汉。”

小沙弥摸到自己怀里硬邦邦的馒头——今早那个被大师兄打落的、带着牙印的干粮,其实被他偷偷捡回来了。

他为自己捡回来了这个馒头,而很开心来着.......

佛龛后的阴影里,大师兄悄悄抹了把脸。

去年救下的货郎,前日托人捎来一包芝麻糖,就埋在寺外的老梅树下。

夜风穿过经幡,送来山下模糊的更鼓声。

老喇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小沙弥慌忙去扶,

触到师父僧袍下凸起的肋骨——自从把口粮分给逃荒的流民,老人已经吃了半个月的野菜汤。

“去添些酥油。”

老喇嘛拍拍小徒弟的光头,

“明日初一,该给山下的孩子们准备糌粑了。”

小沙弥踮脚往灯盏里倒油时,发现灯座上刻着行小字:“大元新王三年,汉人工匠马三福敬造”。

油花溅在福字上,像颗将坠未坠的泪。

其实有些字,小沙弥还不全认得咧。

.......

腊月廿三的清晨,小沙弥踩着没膝的积雪往山下走。

二师兄昨日化缘时与村民起了冲突,今天轮到他独自去村里取药。

小沙弥把僧袍下摆掖在腰带里,露出冻得通红的脚踝,

去年二师兄给的羊皮靴,早在上个月就送给逃荒的流民了。

转过山道的弯,小沙弥突然听见微弱的哭声。

雪堆里有个蓝布包袱,里面裹着个面色青紫的婴儿。

包袱里塞着张黄纸,歪歪扭扭写着——壬寅年腊月生,后面还有蒙文。

“是个蒙人与汉人的男娃......”

小沙弥的手指拂过婴儿冻僵的眼皮。

孩子右耳后有块榆钱大的红斑,像抹化开的朱砂。

小沙弥想起去年淹死的那个汉人货郎的女儿,耳后也有这样的胎记。

那天大师兄在黄河里捞了整整两个时辰,最后只找到一只绣着梅花的虎头鞋。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弱。

小沙弥咬咬牙,扯开僧袍前襟,把冰凉的小身体贴在自己心口。

温热酥油的气息从襁褓里散出来——这孩子在遗弃前,必定被家人用最后的存油仔细擦拭过。

回寺的山路比往日难走十倍。

小沙弥带着更小的襁褓。

小沙弥摔了七跤,护着婴儿的左臂被冰碴划出三道血痕。

寺门前的石阶上,二师兄正在扫雪,扫帚——啪地掉在地上。

“你疯了?”

二师兄揪住哈森的衣领,

“师父说过多少次,不许......”

“他要死了。”

小沙弥掀起襁褓一角。

婴儿的脚掌泛着可怕的青灰色,像冻僵的梨花瓣。

经堂的诵经声突然停了。

大师兄铁塔般的身影挡在佛殿前,小沙弥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檀香混着马奶酒的味道,

那是去年救下的牧羊人送来的谢礼。

小沙弥说出这个婴儿的来历。

“蒙人与汉人的孽种。”

大师兄的念珠捏得咯咯响,

“扔回去。”

小沙弥突然跪下来。

怀里的婴儿发出小猫似的呜咽,融化的雪水混着血,在他僧袍前襟洇开暗红的印子。

佛殿深处的酥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

“先进来。”

老喇嘛的声音从经卷后传来,

“西厢房有个空着的药柜。”

当夜小沙弥偷溜进藏经阁。

说是藏经阁,其实就是一个很破很小的房间。

月光透过高窗,照在《医方明》的羊皮卷上。

小沙弥踮脚取下最边沿的竹简,

这是去年圆寂的汉人游僧留下的《伤寒杂病论》,被虫蛀得千疮百孔。

“你要用酥油调药?”

阴影里突然响起二师兄的声音。

二师兄提着灯笼,光晕里飘着细小的尘埃,

“后山有种红茎草,治冻疮比汉人的药灵。”

小沙弥捏着竹简的手微微发抖。

去年洪水退去后,他在二师兄枕头下发现过一束汉人女子的头发,系着褪色的红绳。

他不敢说出去,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知道这回事。

“给。”

二师兄塞来个陶罐,

“去年从大乾商人那换的獾子油。”

罐底沉着几枚铜钱,铸着——大乾通宝的汉字。

大乾与大元一直都是有经济往来的.....

三天后的子夜,小沙弥被窸窣声惊醒。

药柜前的月光里,大师兄正往婴儿嘴里滴某种液体。

小沙弥的心脏几乎停跳——直到闻到熟悉的甘草味。

“马奶酒。”

大师兄粗声粗气地说,

“我娘...我们草原上的孩子都喝这个。”

月光照出他左颊的刀疤,那是五年前为救汉人粮商留下的。

婴儿突然抓住大师兄的小指。

那只布满老茧的、曾拧断狼脖子的手,此刻僵在半空,像怕碰碎什么珍宝。

正月十五的清晨,住持在诵经时突然栽倒。

小沙弥冲进禅房取药,发现装獾子油的陶罐空了。

婴儿的襁褓整齐叠放在药柜里,耳后的朱砂胎记上,粘着片干枯的红草叶——正是后山专治心疾的野丹参。

山下传来喧天的锣鼓声。

小沙弥趴在墙头,看见村民们抬着龙神巡游。

队伍最前头的妇人抱着个蓝布包裹,阳光下隐约可见小小的耳朵,红得像早春的梅花骨朵。

经堂的铜磬突然自鸣。

小沙弥回头,看见住持站在佛前,手中转着那串从不离身的沉香念珠。

其中最大的一颗珠子裂了道缝,露出里面泛黄的纸片——依稀可见壬寅年三个汉字。

“师父......”

小沙弥的眼泪砸在青砖地上,

“那些汉人为什么......”

老喇嘛用掌心接住小徒弟的泪:“你看这雪。”

院外的积雪正在融化,雪水下露出去年埋着的麦种,已经冒出嫩绿的芽尖。

.........

日子照旧过,清晨,小沙弥推开寺门时被绊了个趔趄。

门前的雪堆里埋着个竹篮,盖着厚厚的茅草帘。

小沙弥扒开积雪,一股甜香扑面而来——篮里整齐码着六块芝麻糖,底下垫着件绣有——长命百岁的红色肚兜。

“师兄!快来看!”

小沙弥捧着篮子往院里跑,僧鞋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凌乱的脚印。

二师兄正在井台边打水,闻言差点把水桶掉进井里。

他抓起肚兜对着晨光细看,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是初学者的手艺。

以前他在下游村庄见过相似的绣品,出自那个小姑娘之手。

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哪里会养孩子?

没有办法,他只能够求助.....

“谁送的?有毒怎么办?”

大师兄一把夺过芝麻糖,掰开就要往嘴里塞。

这个曾生吞毒箭都不皱眉的草原汉子,此刻手却在微微发抖。

糖块裂开的瞬间,藏在里面的纸条飘了出来,上面用炭笔画着个歪歪扭扭的佛像。

小沙弥突然想起什么,光着脚跑到寺后老梅树下。

积雪掩盖的树洞里,静静躺着三个冻梨和一小包山茱萸——这是三天前他最先发现的神秘礼物。

“第几次了?”

大师兄数着墙角的竹篮。

自从村里传出白马寺收养汉人婴儿的消息,每天黎明时分,寺门前总会多出些东西,

有时是一罐羊奶,有时是几贴膏药,前天甚至有人放了只活蹦乱跳的母鸡。

正午时分,小沙弥在藏经阁发现了更惊人的事。

那部被虫蛀的《伤寒杂病论》旁边,多了本崭新的《千金要方》,扉页上还粘着根银针——唐门特制的三棱透骨针。

“嘘——”

二师兄突然捂住哈森的嘴。

院墙外传来窸窣声,两人扒着门缝偷看,只见个佝偻身影正在雪地里放陶罐。

那人转身时,小沙弥看清了她耳后的红斑——正是腊八节那天摔门而出的农妇!

“等等!”

小沙弥拉开门栓追出去,却只捡到雪地里的一串脚印。

奇怪的是,这串脚印只有来的方向,没有回的足迹。

小沙弥抬头,看见远处树梢微微晃动,枝头积雪簌簌落下。

当晚的诵经格外安静。

住持敲木鱼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佛龛前的供盘里,那串供了三十年的沉香佛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粗布缝制的娃娃,圆脸上用朱砂点着两团腮红。

“师父......”

小沙弥发现老喇嘛的袈裟在微微颤抖。

月光透过窗棂,照见供桌下静静躺着的黄纸,上面壬寅年三个字后面,新添了腊月廿八的墨迹。

最惊人的变化发生在子夜。

小沙弥起夜时,看见经堂亮着微光。

大师兄正跪在佛前,面前摊着件染血的战袍——五年前为救汉人商队,他独战狼群时穿的那件。

此刻战袍上整整齐齐打着补丁,针脚细密如蛛网。

“大师兄?”

小沙弥轻唤。

巴特尔猛地转身,哈森看见这个铁塔般的汉子脸上挂着泪。

他手中攥着半块玉佩,正是当年那个汉人粮商临死前塞给他的信物。

正月十五的清晨,哈森在井台边发现了个包袱。

打开是件崭新的棉袄,袖口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

小沙弥穿上正好合身,只是左袖里子缝着张字条:

“给光脑袋的小师父——去年你送我的好吃的,我分给妹妹吃了。”

.......

山下传来闹元宵的锣鼓声。

小沙弥趴在墙头,看见巡游的队伍最前方,那个抱着蓝布包袱的妇人正抬头望向山门。

小沙弥怀中婴儿腕上的红绳在风中飘荡,像一道愈合的伤口。

“汉人,其实也并不是讨厌我们......”

一旁的大师兄还是那样的沉默,没有开口。

“他们是怕我们。”

二师兄的眼睛不知道在看谁,一直死死的盯着,

但是那双眼睛之中,却是小沙弥都难得一见的温柔和爱意。

小沙弥知道自己二师兄的事情,但是如此明显,就不怕师父知道吗?

“可他们怕的也不是我们......”

小沙弥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依旧如雾蒙面,看得还不够真切。

就在此时,小沙弥看见二师兄的影子在微微发抖,这个平日里最是嬉笑不羁的师兄,此刻像根绷紧的弓弦。

“好看吗?”

老喇嘛的声音突然从佛龛后传来,惊得供桌上的酥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

随后,老喇嘛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二师兄已然收起了眼神。

小沙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当然记得去年洪水夜,二师兄从黄河里捞起的不仅是货郎的女儿,还有那个绣着梅花的香囊。

更记得每当夜深人静,柴房里总会响起二师兄练习汉话的喃喃声。

“好看,师父。”

小沙弥当然知道自己的师父问的不是他。

但是他得站出来回答。

不管是大师兄还是二师兄,此刻都不能够回答这好看吗......

老喇嘛笑了,满是褶子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的萧索,

“你们看他们与他们看你们是不一样的,

人心中的成见,就是一座大山,搬不开的。”

.......

暮鼓刚过第三响,小沙弥就抱着襁褓溜进了柴房。

月光从茅草屋顶的缝隙漏下来,在干草堆上织出细碎的光斑。

婴儿的胎发在银辉里泛着淡青色,像初春的草芽。

“嘘——”

小沙弥突然竖起耳朵。

柴门吱呀作响,二师兄抱着个陶罐钻进来,僧袍下摆还沾着未化的雪。

“羊奶!”

二师兄得意地晃了晃罐子,

“刚从母羊肚子底下偷的。”

奶香混着檀香在冷空气里漫开,婴儿的小鼻子立刻皱了起来。

小沙弥突然发现二师兄的右手腕缠着布条,那是被母羊后蹄踢出的伤。

去年冬天二师兄为救落水的汉人货郎,也是在这只手腕上留下过冻疮。

“笨手笨脚。”

柴堆后传来闷雷般的声音。

大师兄像座黑塔似的立在那里,手里攥着个彩线缠绕的转经轮。

哈森瞪圆了眼睛——这分明是供在佛前的那尊鎏金法器!

巴特尔粗粝的手指拨动转轮,婴儿立刻被叮咚声吸引。

月光照出这个草原汉子眉骨上的旧伤,此刻却柔化了他眼中的凶光。

五年前为保护汉人商队,他徒手搏杀三头饿狼留下的疤痕,此刻竟显出几分慈悲。

“该起名字了。”

二师兄用苇管给婴儿喂奶,

“总不能整天喂喂地叫。”

小沙弥注意到二师兄说的是汉话。

就像去年洪水时,二师兄对着汹涌的黄河喊出的那句小心,也是字正腔圆的汉话。

“叫腾格里!”

大师兄突然用蒙语低吼,

“像草原的雄鹰......”

婴儿被吓得一哆嗦,奶汁溅在小沙弥袖口。

小沙弥突然发现僧袍的补丁下,露出半个绣歪的福字,正是去年那个汉人货郎女儿的手笔。

“不如叫妙音。”

二师兄轻声哼起梵呗,调子却像极了汉人的《茉莉花》。

婴儿咯咯笑起来,露出粉红的牙床。

小沙弥望着月光里的婴儿。

他耳后的朱砂胎记像颗未落的红豆,让他想起住持佛珠里藏着的那张壬寅年字条。

小沙弥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点在婴儿眉心。

“八思巴。”

小沙弥的声音轻得像雪落,

“就叫八思巴。”

柴房里突然安静。

二师兄的苇管掉在干草上,大师兄手中的转经轮停止了转动。

这名字,是那位统一藏蒙的圣者之名,

更是师父每日诵经时,在愿众生平等——之后必定低诵的密咒。

“你这小不点,懂什么?这名字可不是随便取的...”

大师兄的大手突然按住小沙弥的肩膀。

小沙弥能感觉到大师兄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刀的手,却在上个月为婴儿缝制襁褓时扎满针眼。

两个男人,一个少年,哪里知道怎么带孩子?

不都是摸索着来吗?

月光突然大亮。

三个光头同时转向窗外,住持的白眉在月下如两道雪岭,

老人手中的酥油灯正照见他们来不及藏起的秘密。

“八思巴......”

老喇嘛的嗓音像被香火熏了百年,

“好名字。”

哈森看见师父的袈裟下摆沾着泥,分明是刚从山下来。

婴儿突然朝老住持伸出小手,腕上缠着根褪色的红绳——正是洪水那日,大师兄从黄河里捞起的唯一物件。

远处传来汉人村庄的爆竹声。

月光下,四个光头围着一个婴儿的影子,在柴房墙上融成一尊多臂菩萨的剪影。

自此,这破旧的白马寺又多了一个弟子。

名为——八思巴。

意为——圣者慧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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