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母被绑着不能动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季百川见她这样,做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恸哭道:";晚娘,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赌了。你我少年夫妻,相互扶持二十载,你怎么忍心我被人乱棍打死?求求你,求求你。远哥儿他们要与我断亲,这世上我唯有你一人了。";
季母被触动奋力挣扎,绳子将她的手腕磨破,她却浑然不知。
凌韵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强拆鸳鸯的恶人。
她揉了揉眉心,吩咐春桃将季母松绑。然后自己慢悠悠地蹲下,在她耳边道:";没有季涵远他们,就你和季百川生活,长长久久,白首不离,你愿意吗?
愿意,我就成全你。律法规定的赡养银子我也会给你。";
季母动作一滞,盯着还在哭嚎的季百川长久不语。
过了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在那两个要债的壮汉催促下,季母才缓缓开口道:";百川,你我夫妻缘尽,和离吧。";
声音百转千回,悲凉至极。
季百川如遭雷劈,呆滞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八尺的男儿哭得惊天动地:";你们,你们好狠心。你们都想我死!";
季母眼尾红色未消退,一双眼睛像被黑布蒙住的铜镜失去了光彩。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季涵远面前,哀求道:";远哥儿,看在我的份上,你就把他这次的赌债还上吧。从此以后我保证无论他痛改前非还是生命垂危,都不会再过问。";
季涵远脸上没有表情,询问道:";母亲,你可是想清楚了?";
季母深深看了季百川一眼,抹掉自己眼角为他流下的最后一滴眼泪。似乎是要与过去告别,她用力扯下耳朵上的银耳坠朝他扔了过去,缓缓抬手指天发誓。
";好。";季涵远干脆答应,看向季母的眼睛眸色渐深。
两个壮汉拿了银子果然信守承诺,当场放了季百川,临走时居然还跟季涵远客客气气地道了谢。
季百川逃过一劫,大喜过望。拖着一条瘸腿想要去追季家母子。
凌韵让季涵远把季霜霜抱进马车。自己拎了个手臂粗的棍子和路安,望舒他们一起守在马车边上,朝季百川恐吓道:";你再跟着,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季百川吓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去摸鼻子,然后带着哭腔哀求道:";晚娘,晚娘你让我上马车,让我看霜霜最后一眼吧。";
季涵远看了一眼季母,对着马车夫吩咐道:";快走,不用理会他。";
季母低头垂泪,这次连帘子都没掀开往外看一眼。
……
城东别院。
凌韵把马齿苋捣成泥,挤出水分敷在了季霜霜的身上。那红点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
季海面露惊喜:";原来嫂嫂你还会治瘟疫。";
凌韵摇摇头:";不是,她没有得瘟疫,这皮肤上的红点只是我给她下的毒。";
";你为什么要给我姐姐下毒?";
季海惊呼,旋即转身趴在季霜霜身上不让凌韵靠近。
春桃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脑袋。解释道:";你把我家小姐当什么人了?你仔细想想咱们刚才怎么脱的身?";
季海眼珠滴溜溜地转,很快露出笑意,正欲说上两句讨好的话。就见凌韵秀眉微皱。
";不对,这药张大夫说过只表现在皮肤上。霜霜姐脸色苍白,还昏迷不醒,有问题。";
一直呆在角落跟个鹌鹑似的季母,闻言冲到季霜霜床边,眼睛里满是怨恨地盯着凌韵。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害霜霜?我们季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从前你仗着有钱打压咱们,现在你又让咱们一家人离心。你为何如此狠毒?";
她说着,身上莫名窜起一股劲,伸手就要去掐凌韵的脖子。
还好季涵远反应迅速,快步挡在凌韵身前,抓住季母双手,将其牢牢锁住。然后劝道:";母亲,冷静一点。我相信韵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此刻的凌韵头也没抬,细细端详着床榻上的人,突然灵光一闪,问道:";她是不是来月事了?";
季霜霜小孩子心性,饿不得,嘴也馋。昨日中午吃席的时候凌韵就发现她不对劲了,全程她都用手捂着小腹根本没吃两口。
白婆婆院子里一大群孩子,此刻也在这间房里伸着脖子竖着耳朵等着帮忙。
他们中多半是男孩,听不懂凌韵说什么。你看我我看你,顿时发出“嗡嗡嗡”的讨论声。
王嬷嬷将人都赶了出去,季涵远便红着脸问季母。季母点点头,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逐渐冷静下来。
很快,春桃就将红糖水端来了。
趁着糖化开的空档,凌韵努力回忆以前和段之恒医术交流学来的少量知识。
思索片刻后,她将指腹放在了季霜霜子宫穴,八髎穴,三阴交等几个穴位轻轻按压。再把红糖水喂下,人就悠悠地醒了过来。
春桃大喜,朝季母翻了个白眼,得意道:";看到了吗?我家小姐那可是妙手回春,有的人不要一张嘴就只会血口喷人。";
凌韵摆了摆手,";运气好而已。春桃姐你以后可不要在外面给我胡乱吹嘘。霜霜姐的底子弱,还是要请大夫瞧瞧的,痛经的毛病一定要彻底根治。";
季海机灵,一听立刻请来张大夫诊脉。
张大夫手往季霜霜手腕上一搭,很快便皱起了眉头。
他将凌韵单独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她气血两亏,寒毒入体,只怕是经年累月之伤。怎么现在才发现?";
凌韵傻眼,弱弱道:";我哪里能知道?";
季母虽然没听清二人说了什么,但是从他们神色就猜出女儿情况不容乐观。
不等二人开口,她主动过来询问道:";张大夫我家霜霜这是怎么了?她从小身子比常人硬朗,就是冬日去结冰里的河里洗衣服都不曾生病过。这晕倒不可能是因为月事吧?";
";冬天在结冻的河里洗衣服?";
张大夫眯起眼睛,捋了捋胡子,嘴角是意味不明的笑。
凌韵听出端倪来,冷脸质问道:";她之前来月事难道没有疼痛过吗?";
季母面上微僵,支支吾吾不做回答,倒是季涵远皱眉应道:";姐姐近来半年肚子痛晕过去几次,不过每次母亲喂点热水,灌个汤婆子也就挺过去了。所以我们没在意。";
";没在意?!";
张大夫突然提高了声音,怒斥道:";你姐姐寒气入骨,以后恐难有子嗣了。";
竟是子嗣艰难了。
虽然季霜霜尚未出嫁,生育之事并非迫在眉睫。但张大夫的话还是如凭空出现的一道雷击,一下子将季母的精神击溃。
";怎么会?";
季母喃喃自语,";我家霜霜从小身子骨最好了,她怎么可能?";
张大夫白她一眼,写下一张方子递给凌韵,气哼哼道:";身子骨好?她一个傻子不懂,你做母亲的也不懂?
今日要不是凌小姐留了心眼一定要我来看一看,只怕又是热水应付一下此事就揭过了吧?
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体寒之症,子嗣之事只是其一。若还拖着不治,往后缠绵病榻也不是不可能。
她这是经年的积累,几副药肯定是治不了的。我这方子里多是名贵药材,你们要是真的还在乎她,就赶紧想办法攒银子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