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明商固然不是个愿意乖乖听话的主儿,可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宫尚角又何尝是呢?
一贯孤傲的宫尚角自有他的主见,又怎么可能顺从长老们的心意,去做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与明商明争暗斗。
这损人,也并不利己,只是空让长老院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更何况,宫尚角看了看明商,只想,无论如何,他总是不愿意伤她的,更不愿意与她为敌。
诚然,宫门执刃之位,是宫尚角一直以来的追求,也是他长久以来的期望——他希冀着能够得到宫门绝大多数人的认可,成为宫门这一艘巨船的掌舵者,招贤纳才,广开言路,让宫门变得越来越好,勃勃生机再现。
可是,今时今日,听到长老们那有意推举自己上位的话语,宫尚角却丝毫没有心愿得偿的喜悦,反是无与伦比的失望与恶心!
宫尚角只觉可笑,昔日他不满宫子羽德不配位时,长老们只会一个劲地用宫子羽的执刃身份挡他,耳提面命地让他遵从宫门规矩,服从执刃的指令。
而今日,明商揭露了诸多真相,揪出了隐藏在宫门多年的无锋细作,往日旧事更是被她调查得一清二楚,无论是心性,亦或是能力,都可见一斑。
宫子羽优柔寡断、软弱可欺,又分不清是非好歹,他已不配再居执刃之位,而宫门正需要一个像明商一般果决狠辣的执刃。
这是大势所趋,亦是人心所向。
可长老们却偏要拿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规矩旧例说事!
从前,宫子羽当了执刃,所以他哪怕强出宫子羽百倍,仍然无法上位。如今,因为有他这样的男丁在世,明商哪怕再是出色,再是惊才绝艳,可受限于她的女儿身,依旧不能上位做执刃。
曾几何时,宫尚角一心将宫门视作自己停靠的港湾,这是他的心灵栖息地,是他的家,因此哪怕几度错失执刃之位,哪怕遭遇种种不平,哪怕他分外不满,却也都可以姑且忍之让之,只因在他的心里,家中安危才是最最重要的,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为之而退让。
他也一心相信,长老们公正明义,会为了宫门做出最好的决定。
可是直至今日,宫尚角才终于明白从前的自己究竟有多么愚蠢,多么可笑!
他不过是一枚棋子,从前用来磨砺宫唤羽,后来又成为了宫子羽的磨刀石,而现在,则被用来阻挠明商上位——从头到尾一直生活在他人的摆布中。
在这宫门,有能力的人竟无法居于高位,只因那迂腐过时的宫门规矩。
他以为深明大义的长老们其实也不过是私心作祟的小人,一心要将执刃之位传给羽宫,或是退而求其次,至少要传给儿郎。
一切都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
宫尚角没有理会试图挑拨离间的长老们,他只是默默看着明商,看她坚韧又锐不可当的神色,忽而对着长老们嗤笑一声,厉声喝道:“二位大可不必借我宫尚角的名头来满足你们的私欲,行私利之事!”
“我不服宫子羽,不过是因他无能,从万花楼抓回来的纨绔子,贪花好色,不明事理,耳根子软的直任无锋细作摆弄,又贪恋儿女情长,凭他——也配做宫门执刃?”
宫尚角毫不留情地狠狠批驳了宫子羽一番,复而肃然,极为认真,一字一句地说:“可我敬重所有有能之士。我并不在乎所谓的执刃之位,高官厚禄,大权在握又如何?只要新执刃能够重振宫门,率领宫门走向更光明的未来,报仇雪恨,一雪前耻,我宫尚角心服口服,尽心辅佐又有何妨?”
“至于男女之别?那更是无稽之谈!”他重重一甩袖,继而朝着明商拜倒,垂首臣服道,“角宫宫主拜见执刃大人。”
宫尚角这一跪,还只是一个开始。
有了哥哥的表态,宫远徵忧心尽去,于是重又扬起了笑容,他乐呵呵地仿照着哥哥的动作,也跟着跪倒在地。
对宫远徵来说,只要哥哥姐姐不会为了争夺执刃之位而起冲突,那么,无论是哥哥来做这个执刃,还是姐姐来当偌大宫门的掌权人,于他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左右他们一家齐心,目的一致,不管是谁上位都是一样的,都只想让宫门万古长青、蒸蒸日上,而宫远徵也必定会肝脑涂地,誓死追随哥哥姐姐。
宫尚角、宫远徵兄弟俩如此,原本就与宫明商一条心的宫紫商、青玉、月栀此时便更是纷纷下拜,众人不约而同地齐声高呼着:“商宫\/角宫\/徵宫\/月宫拜见执刃大人。”
宫门原有前山四宫,后山三宫,只是今夜,随着月恒和宫子羽的先后崩塌,月宫与羽宫已然是不废而废——七已去二。
饶是雪宫和花宫再厉害,又如何比得过商宫、角宫、徵宫这权责极重,威势赫赫,堪称是承担了宫门所有运转之责的三宫?
宫门可还没到长老院只手遮天的地步呢!
宫门没了雪宫与花宫,依旧是外人眼里的庞然大物,不可轻易触怒;可要是没了商、角、徵三宫——没了武器、没了钱财、没了药物……宫门就只能是一只面上唬人的纸老虎,看着虽然吓人,可实际上却毫无威慑力。
更不用提,宫明商还有许多未被掀开的底牌,未被动用的后手。
如今的形势已然明了——当下的格局早已不是长老院能说了算的,雪长老与花长老哪怕再不想接受宫明商就此打破宫门桎梏,越过一众儿郎轻松上位的事儿,却也是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木已成舟,大势已定。
宫明商噙着笑意,不住地朝着众人微微点头,无言地谢过宫紫商、青玉、月栀长久以来的扶持,乃至是宫尚角、宫远徵在关键时刻的鼎力相助。
此时此刻,宫明商无疑是激昂难耐,极度振奋的,虽然,她还不清楚自己往后将要面对的,会是无尽的坦途,还是一路坎坷,但至少,从这一刻开始,她再也不必披着温良贤淑的皮子,做那个只能站在角落里唯唯诺诺,不受人重视,而她的话也同样无关紧要的闺阁女子了。
她终于有了坐上主位,站在台前,光明正大发号施令的资格了。
——这会是宫明商人生里的新篇章,更会是宫门女子渴盼已久的新纪元。
这一日,她们已经等候太久太久了。
宫明商背负着众人的期许,她朝着雪长老与花长老迈了几步,衣袂飘飘,衣裙之上的凤凰与牡丹仿佛也随着她的动作,开始变得鲜活耀眼起来了。
她眼神锐利,锋芒逼人,携着万千威势,猛然烧起了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铿锵有力地宣布:“长老们年事已高,合该清净度日,颐养天年,前山之事往后就不劳烦长老院费心了!”